怕她介意,忙補充:「你別怕啊,會長出來的,你看她——」
說著指了指最靠牆的病友:「她頭髮多吧?都是新長出來的呢!哦,我還見過化療不掉頭髮的,都五十多歲的人了,一把頭髮黝黑黝黑!」
老婆婆本不是那麼善談的人,今天為了彭靜靜,話不少。
最靠牆的病友是來做靶向的,她向彭靜靜介紹了自己這個階段的經過,熬到這裡,已經沒什麼過不去的了,整個人有種死而復生的感覺,來吊瓶水,半天工夫就能搞定,然後過二十天再來,重複十七次,她就解放了。
這麼漫長的數據在她口中顯得很短暫,仿佛十七隻是個數字,而已。
她繼續向彭靜靜介紹自己為了省藥水在家怎麼控制體重做鍛鍊的,她說藥水貴,按公斤算用量,能瘦一斤就能省幾十塊錢。
說著羨慕地看著東北老婆婆:「你就好了,這麼瘦,省錢!」
他們是笑著在說這些的,他們的笑容沒有一點勉強。
於是彭靜靜知道了,在經歷過八人病房後,大部分病人都會更坦然,除了八人病房,其他的房間裡幾乎沒有人在哭,他們總在說笑,聊著家常,說這一層誰誰誰買了三千塊錢用真發做的假髮,戴起來特別逼真自然。
他們也互相開解,說假髮就戴一段時間,太貴了不划算,都是平常百姓,買一頂便宜的,晚上出門散步用一下就好。
然後他們相互交換信息,介紹著網上哪家假髮便宜又像真的。
他們會很自然地詢問病友:「您看我這頂還成麼?」
他們會很自然地給出意見。
這是他們八人病房培養出的默契和友誼。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友誼。
他們總是相互誇讚彼此勇敢,他們成為了對方對抗病魔路上的友軍、和同行者。
他們接受了自己的情況,儘可能要活得更好。
、、、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屋子裡的病友們太能說,說了好長時間,甚至靶向的那個阿姨藥水掉完都可以回家了。
彭鬧鬧在中間出去了一趟,她走了以後,東北老婆婆拍拍床邊。
彭靜靜一直是聽著的,說的時候很少很少,她從板凳挪到床邊,老婆婆細細看著她,把小姑娘臉上的憔悴全看清了。
人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猜不著?
老婆婆握著靜靜的手:「你還那么小,怎麼就不想過了呢?」
彭靜靜深深底下頭。
婆婆嘆口氣:「委屈你了。」
彭靜靜眼眶濕了。
婆婆卻笑,笑起來一臉褶子:「我還沒過夠呢,我和老頭子說好了,要一起再走二十年才肯閉眼。」
彭靜靜咬緊牙,忍著不肯哭,爺爺回來了。
爺爺現在是老病號家屬了,很懂,把積水潭過成了自家小院。他從家裡帶大米,到樓下燒飯間給奶奶準備營養餐,一頓飯工費幾塊錢,很便宜,也乾淨,大米熬出油,端上來,盛一碗先給靜靜。
「吃,吃點,不吃飯可不行,你奶奶年輕起就不嬌氣,侍弄田地一把好手,還會開拖拉機,我看你也是個厲害的女娃娃,等好了,帶你回我家看看,稻田一眼望不到邊邊。」
這碗粥,端在老人爬滿老人斑的手裡,不起眼,真是不起眼,但彭靜靜雙手捧了過來。
「哎!」老爺子挺高興,抽屜里翻出一罐提前買好的肉鬆,「閨女,你吃這個麼?」
彭靜靜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吃過這樣的食物,白粥,肉鬆。
「來一點?」爺爺問。
她把碗伸過去。
彭鬧鬧扒著門邊,看紅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哦草,把自己寫難受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