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知道什么叫如堕冰窖,周一凡那瞬间只觉得周身寒凉,像是回到了年初的时候他们站在她家楼下。也是这样,他飞了好几个小时来看她,顾潇楠呢,她抱着肩居高临下地就能将人凌迟处死。
周一凡终于松了手,她使劲儿拉开安全出口的门,想了想,背对着他站着没有动,对他说,“对不起。但是你还是回去吧。”
对不起,因为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知道人遇上巨大的悲痛时总是下意识地穿上厚厚铠甲,这世界这样寒凉,我只是不想再被伤害。
你回去吧,因为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回应。你知道我现在满怀愧疚,但是都是针对爸爸,所以不要在我这里努力了,我也不想看见这样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周一凡的。
她走了以后周一凡给梁星打电话,询问李医生的行程。
“两天以后回临州。而且我问过了,青州最好的肿瘤科在四院,但是还是没有临州人医好,最好的是你说服顾潇楠把她爸弄到临州来。”
周一凡仰头闭了闭眼,嘱咐他,“待会儿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我,还有,在人医找个病房。”
挂上电话他坐在台阶上抽烟,尼古丁在面前散发味道的时候他才觉得胸闷气短的状况有所缓解。过了年以后他就明显感到自己和前几年不一样了,不知道是真的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心里,有了实实在在牵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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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顾潇楠每天都能在医院见到周一凡,起初的时候顾妈和顾爸不待见他,但他日日到病房报到。有时候能在椅子上坐一下午,顾爸爸要上厕所他就去搭把手。顾爸爸虽然脸色还是难看的紧,但是也没法儿拒绝。
一连过了几天,眼看顾爸顾妈的脸色也有所缓和。这天下午,趁着顾潇楠回家拿换洗衣服的间隙,周一凡同顾妈妈商量转院的事情。
他将这几日收集来的资料摆在了眼前,一张一张细致地同前任丈母娘分析,眼看着老太太就要点头了。睡在床上的倔强老头半道上横插一脚,冷声冷气地说,“不去!”
顾妈妈一时之间脸上有点挂不住,转身狠狠等了他一眼,“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老头子急了,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怒目指向周一凡,“这小子怀着什么心眼儿你还不知道啊?你没看见楠楠都不和他说话啊?这要是去了,楠楠还不得求着他!”
语毕,病房里气氛僵硬,顾爸爸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横竖都是治不好的,我不想这时候让楠楠为难。”
周一凡弯腰将资料都收好,“啪啪”在桌上顿整齐。而后站到了病床前,没穿正装,依旧气场慑人,他望着顾爸爸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阐述,“叔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她太操心。顾潇楠心思重,有什么都不肯轻易说出来,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来承担好了。”
“这以后她想回哪儿,和谁在一起我都无权干涉。我爱她,但是她是自由的。犯过错误的人也没资格主动要求原谅。您放心,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这几日他白天在病房陪她父母,晚上就到对面的酒店处理公务。有时候一宿不睡,早晨的时候站在窗口往下看,就能看见她穿着运动服在晨跑。
他没见过她挥汗如雨的恣意样子,但是知道那是在发泄,心里藏了很多事的话,整个身体应该都会觉得负担累累吧。跑完了她就拿着水在小花园里坐一会儿,看着结伴出来散步的老头老太太,偶尔露出艳羡的神情。他想,他大概知道她在羡慕什么。
那时候他是真的心疼,内疚和自责大概都用不上。他只是单纯地不舍得她背负这么多的担子,大概也就是那一刻吧,忽然觉得有没有未来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轻松,落拓,毫无生活的累赘,那也就够了。哪怕相距千里,哪怕再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