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乎是像兄妹般的聊天。渐渐我也觉得不妥当,渐渐我也觉得不安,我们说得太多,见面次数太频。甚至当我在法庭见习时,他都会忽然出现来看我,坐在那里,只是为看我。
他不提到聪慧。也不提到聪恕。我故意问:“你那黄金女郎如何?”
“在那梭晒太阳,她一生中最大的难题是(一)晒太阳以便全年有金棕色美丽的皮肤?抑或(二)不晒太阳,免得紫外光促进雀斑与皱纹早熟。”
喜宝 三 喜宝 三(10)
“别这么讽刺。”我忍不住说。
“你也知道聪慧。”他问:“你说我有没有过分?”
“她只是……”我惆怅而向往,“不成熟。但她的本性那么可爱。”
宋家明笑笑,把双手插在裤袋中。他穿着法兰绒西装,同料子裤子,腰头打摺,用一条捆捆黑色鳄鱼皮带。白色维也纳衬衫,灰色丝领带——温莎结,加一件手纤的白色绒线背心。
我问:“谁替你选的衣服?”
他奇道:“怎么忽然问起这种问题来?”
“你穿得实在好。”
“我只穿三个颜色。”他说:“这叫好?”
我笑。“我只穿一个颜色哩。”
“是的,去年夏天,当我每次看见你,我都想:这女孩子只穿白色。”家明说。
“谢谢。”我说:“我不知道你注意我。”
“每个人都注意到你。聪慧实在不应把你带回来。”
我笑,“像‘咆吼山庄’中的希夫克利夫,狼入羊群?”
宋家明揉揉鼻子,笑道:“我倒不那么确定谁是羊,谁是狼。谁的额头上也没凿字。”
我问:“聪恕呢?”我总得问一问聪恕。
他沉默一会儿。
“聪恕从头到尾在疗养院里。”他终于说。
“我不相信。”非常震惊。“已经多久了?”
“七个月。他很好,但是他情愿住疗养院里。”家明苦笑,“你或许不知道,他天天写一封信给你——”
我抬头。“我一封也没有收过。”
“没有人为他寄出。”
“谁读过那些信?”我问。
“信在勖先生那里。”家明说:“只有勖先生知道内容。”
“啊。”
“他收到过我的信吗?”我问:“勖先生有没有遣人冒我的笔迹复信给聪恕?”
“聪明的女子!”家明说:习你的信’由聪憩代笔,约两星期一封。”
“肉麻的内容?”
“不,很关切的内容,维持着距离,兄妹似的。”
“如果只有勖先生看过聪恕的信,聪憩如何作答?”我问。
“他们总有办法。”家明微笑,“勖家的人总有办法。”
“聪恕,他真的没事吧?”
“没事。如果他生在贫家,日日朝九晚五地做一份卑微工作,听老板呼来喝去,他将会是全香港最健康的人。”
现在宋家明的刻薄很少用在我的身上。
“聪恕除了作林黛玉状外,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家明说:“我很原宥他。”
我看着宋家明。“你呢?你为什么留在勖家?你原是个人材,哪里都可以找到生活。”
“人材?”他嘲弄地。“人材太多了,全世界挤满着多少PH。D。与MBA,他们又如何?在落后国家大小学里占一个教席。勖家给我的不一样,有目共睹。姜小姐,我与你相比,姜小姐,我比你更可怜。”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可怜。宋家明会用到这两个字。可怜。
“你是女人,谁敢嘲笑你。我是男人。我自己先瞧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