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讲和,我们再做朋友,我现在回香港住,我天天可以来看你,好不好?”
他不答。
“聪恕,你知道你两个姊妹都不在了,你父母只剩下你,你得好好的振作起来。”
他把画册又拿起来。我按下他的手。但是他的手不再潮热。他的面孔还是那么秀美,可是不再有生气。我忽然发觉护士把他的病情估计得太轻。
我握住他的手,心中发凉,我轻轻的问道:“你听得我说话吗?”
聪恕呆呆的瞪着我。
“我是小宝。”我说:“记得吗?”
他又拿起画报。
我抢过那本“生活”杂志,发觉里面是一页页的厚纸板,空白的厚纸板,一个字也没有,只得两张封面封底,我像看见一条毒蛇似的。把那本杂志摔到地下。
我按铃。
护士进来。不是先头那一个。
我指着地板上的“书”,忍不住惊恐。
护士耸耸肩,手插在口袋里,闲闲的说:“他们都说要看书,我们只好给他们看。”
“他不认得我!”我说。
“小姐!这里是精神病疗养院,这里不是游乐场,他凭什么要认得你?你要不要他起身迎接你?”护士讽刺地说完,转身走开。
完了。我想,完了。若果勖存姿知道这个消息……我不敢想下去。
聪恕呆呆的坐在藤椅里。我再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摇撼他的手臂。
“聪恕,你仔细的看看我,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我现在在这里。”聪恕一点知觉也没有,我浑身战栗起来,于是把他的手按在我脸上,“聪恕!我是喜宝!”我大声叫喊,“聪恕!”
喜宝 五 喜宝 五(10)
我的心掉入无底深渊。
“说一句话,随便什么话。”我求他。“聪恕。”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仿佛像在可怜我同情我,一种惋惜,带点自嘲,他脸上有这个表情。
我说:“聪恕,我知道你不原谅我,至少你骂我几句。你开开口,聪恕,我每天来看你。”
他什么也不说,只坐在那里,到后来索性闭上眼睛。
我坐了近一小时。忽然大笑起来。生命是这么可笑,我们大可以叠起双手,静观命运的安排与转变,何必苦苦挣扎。我笑得直到护土走进来瞪着我,才站起来走。
勖家的司机我是认得的,他趋向前来问我:“姜小姐,少爷如何了?”
我说:“他不认得我。”
司机默默把我驶回勖家。勖太太又迎出来,拉住我,“你去了这么久。”
聪恕不再认得我。我这个人现在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他清醒了,他终于清醒了。
她问:“聪恕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我说:“他很安静。”
“有时候他很吵。”勖太太说。
我忽然发觉她老了,很噜叨,而且不管我是什么人,地仿佛不愿意放我走,只要有人听她说话,陪她说话,她已经满足。
我说:“我要回去了。明天再去看聪恕。”
勖夫人的眼泪又挂下来,“你说他……他还管用吗?”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
没多久之前,一块冰冷的钻石便能令我脉搏加速,兴奋快乐,我那时是如此无知,如此开心,真不能想像。那只是没多久之前的事。
回到山顶的家,我喝了很多酒,陪勖存姿吃晚饭。
勖存姿说:“小酒鬼。”
我笑一笑。他仿佛有点高兴。
“勖先生,你的生意都交了给些什么人?”我问。
“你不是真的有兴趣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