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就是一年。他自己辛辛苦苦干大半辈子,也没捞着什么钱,人家也不承认他。全靠咱们几个。反反复复的,那点儿家底也都倒腾得差不多了。我们俩真的是……说这话你别不高兴,姐是把你当弟弟才说的。我们俩都还得靠人家养,能出的力、能给的钱也是尽了心的。女人家的,万一有个什么事,也拿不出主意。到头来还得靠着儿子。阿彻,姐的话到这里,你明白吗?”
姜彻笑笑,说:“姐,你放心,有我在,肯定让师傅风风光光的。”
巧枝苦笑道:“人在做,天在看。阿彻你是怎样的人,姐都知道。难为你了。”
“不难为,我不是还有师傅那套机器吗,县里也给办了手续,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
巧枝叹了口气,不再多说,给父亲擦着脸。
巧玲收好碗,低声说:“阿彻,你快回去睡吧,晚上还要过来。好好睡一觉。”
姜彻看看陷在枕头里的师傅,点点头出去了。
姜老头干睁着眼睛,浑浊的干涸的,已经认不出人,眼角却有眼泪。
这天是小年夜。
天刚黑,外头便开始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彼此迎合着,在锦川不同的地方响起来。
厨房墙上贴了新的灶王爷像,程湘婷在前头摆上糖糕馒头,双手合十,轻轻说:“您又要上天去了,吃了糖糕糊着嘴,在玉帝前说些甜甜蜜蜜的话,接下来一年,我们家也要甜甜蜜蜜的。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说完了睁开眼,又拜了两拜,端饭出去,喊楼下的程锐放鞭炮。
周围太吵,程锐捂着耳朵,抬头看见母亲站在走廊上说话,便着火机把挂好的鞭点上,迅速跑开。
噼里啪啦的,黑暗里能看到红色的火光,映着人们的脸。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任谁都会被这气氛感染的,所有的都将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
姜彻打开窗户,让鞭炮声传进病房,回头对师傅说:“听见了吗?今天是小年夜!”
姜老头梗着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断断续续的音节。
姜彻笑着给他擦口水,眼角的泪也细细擦干净。
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新的一年会过来的。
一直到十二点,鞭炮声才渐渐消失。整个锦川又陷入沉寂的黑暗当中去。
凌晨两点钟,姜彻大睁着酸涩干燥的眼睛,跌跌撞撞地跑进值班室,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
一年又去,一年再来。那个看不到的大家伙一刻不停地转动,吱吱呀呀地响。该来的总要来。
☆、原地止步
要知道,恨一个人要比他恨的人更痛苦。——《如果爱》
这些天姜彻一直不在家。程锐把钥匙收好,跑去问李成庆,听到姜彻在张罗葬礼的消息,才知道姜老头去世了。
“他都在姜叔老家,年前是回不来了。”
程锐点点头,因相关之人离世的伤感蓦地撞上来,让他有些心慌。一连几天都沉浸在说不出的沉痛当中。虽然和姜老头并不熟悉,但是他的笑声和粗糙的大手一直留在记忆里,都让人忘记了他已经老了。之前去医院看过他,他还很清醒,能说能笑,哪知道一晃眼就消失了。程锐不敢去想与死亡相关的事,却触摸到了人之为人的无力。
无可奈何,又不可选择。
就好像邵为均和程湘婷。程锐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离婚,要彼此痛苦地纠缠这么多年。这时候再想,却觉得大概是有一只大手在推动着,强硬又无形地让痛苦成了生命的常态。
除夕夜里,邵为均跟母子俩吃年夜饭。程锐坐在他对面,偷偷打量他。小时候就搬出来,日后每次见到他,都是恐惧的情绪,从不敢仔细地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