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毡地板。努力不听奈特大夫一边洗手,洗戴着手套的手,一边自言自语地哼哼。
他招手叫她走到桌子旁边,桌子的陶瓷面板上有刀剁的痕迹,也很肮脏。一端有两个马蹬似的东西。她就坐在这一端,面对奈特大夫和一个铝金属架子,架子上搁着妇产科和外科用的闪闪发亮的器械。虽然十分恐慌,可她想道,器械闪闪发亮,这意味着这些器械是干净的。
当然“奈特”不会是这个人的真名实姓。他有真实姓名,他是个真正的医生,毫无疑问一定在城里哪家诊所行医,很可能是享有强大政治声誉的PFF(PhysicianFriendsoftheFetus)——“胎儿医友”——成员之一。他的名气没有名叫“斯旺”和名叫“达根”的大夫高,所以他收费相对低廉。
她开始出汗,发抖。现在,仰卧在冰凉的桌子上了,两只脚分开踏在马蹬上。她不等奈特大夫询问就告诉他自从上次停经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她想给大夫一个十分准确的印象。奈特大夫俯身面对着她,一双眼睛藏在有色眼镜的阴翳中,卷曲的灰白色头发在头顶强烈的灯光照耀下发出一圈光环。他发出咯咯的笑声,遮住口鼻的纱布口罩被唾沫弄湿了。他说:“急着把它做掉吧?”
大夫这句话本意是开玩笑——虽然说得有点儿生硬,但没有恶意。
他是个和善的人,奈特大夫。她深信不疑。
他稍微严肃点儿地说:“这是个简单的医疗程序,不是什么大手术。放进去,拿出来,八分钟就可以做完。”但是当他刚要把冰凉、尖利的扩宫器插进她的荫。道的时候,她惊慌得哭着往后缩。奈特大夫诅咒着说:“你做还是不做?——由你决定。但是不退款。”
她听不大清楚。她的上下牙齿在不停地打架。
她小声问道:“可以给我用一点儿——麻药吗?”
“你付给我800美元。这是全部费用。”
用不用氯仿麻醉是由病人任选的,要再加300美元。她相信用麻醉剂毕竟担的风险更大——谣传妇女因滥用氯仿而死亡的人数和因大出血以及因感染而死亡的人数一样多。可现在由于吓坏了,她后悔不该少借300美元。
不:别睡着。一完事就自由自在地走出去。
奈特大夫又说,这是一个小手术,用真空吸引,只有一点点疼痛,出一点点血。他整夜都有预约,因此如果她不配合,或者不——“你不信任我吗?诶?”他的态度在阳刚之气的烦恼背后有点儿打动人心的愠怒,甚至还有点儿委屈。你不信任我吗?她的情人也这样问过她,此刻她才想起本已忘记的这句话。
她强迫自己往下挪,紧紧抓住桌子的两边,把双脚放到脚蹬上。桌子有点儿摇晃,没有铺垫。她分开颤抖的两腿,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信任。”
接着,紧紧闭上眼睛。
罪人(1)
往常很多个早晨都是杰科把她叫醒,今天杰科叫得特别厉害,声音格外刺耳。她透过自己拉过来蒙着头的床单,看见杰科纽扣一样亮晶晶黑溜溜的眼睛。
“妈妈,醒醒。妈妈别躲起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吧?”她知道。她知道。透过重压在身上温暖的被褥,她有气无力地说:“别,噢,请你别叫。别吵我。”床单该洗了。
杰科是她的孩子。生他的时候,她受了十一个小时的煎熬,她忍住剧痛,没有做剖腹产。杰科刚两岁,还兜着尿布,却会说话了,而且说的是这么残酷,这么毫不妥协的话。她,这个母亲,这个有责任代理杰科的人,不知道自己把什么力量释放到了这个世界上。
早晨如果她睡过了杰科认为允许她睡的时间,杰科就会砰地打开她的卧室门,像现在一样爬上她的床,分开肥胖的小腿,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