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人的轮廓、面貌或者分辨颜色(实际上他可能一直是个色盲,这个毛病从来没有人给他指出,所以说他“眼盲”未免有点形而上学)。他上下腭的肌肉出乎意料地有力,小牙齿整整齐齐,像针一样尖利(不久会长出更多小牙齿),卷起的粉红色小尾巴没有毛,细得活像一条线,十分可笑。胡须只有十分之一英寸长,但抖擞着,也挺硬,像小小毛刷上的鬃毛。
她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婴,亲爱的父母把她叫做比比女,是在父母柔情似水的xing爱高潮中怀上的,命中注定要被爱窒息,被爱吞噬的美国比比女被虔诚地抱进了早产儿保育器。长春花花蕊般蓝色的眼睛,如丝般柔软的金发,玫瑰色的漂亮小嘴,扁平的小鼻子,光滑的高加索人的皮肤。给犹太区的乳母打了个电话,请求从她们的大气球奶子里购买母乳,因为比比女的母亲奶水稀少,不足以提供充足的营养。保育器把受污染的空气过滤干净,用气泵把氧气输入她的肺部,因此她没有理由像别的婴儿一样悲伤地哭得使人心慌意乱。在保育器里,空气、温度、湿度犹如热带雨林,比比女满面红光,茁壮成长。
而他,尽管连自己的妈妈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却飞速地长大!几天之内体重就翻了番,三倍、四倍地长!在一群兄弟姐妹中,他被饥饿驱策着精明而贪婪地脱颖而出。他醒着的时候不停地啃噬,不但啃噬可以吃的东西,而且啃噬那些显而易见不能吃的东西,诸如纸张、木头、骨头、某些金属薄片等,不知道是饥饿难忍而养成了啃噬的习惯,还是因为就是爱啃噬,谁说得清?他的门牙一年能长四到五英寸,这是事实,所以他得把门牙磨短,以免长进脑子里,把他弄死。假若他的大脑皮层能生发出高级的认知能力,他也许能猜到他的基因处于困境:这是自主的行为,还是不由自主的行为;既然生存是个问题,什么是被迫;在自然的魔力下,谁能与自然反其道而行之?
比比女从来不为这类问题伤脑筋。在玻璃顶盖的保育器里她一盎司、一盎司,一磅、一磅地长大,吃了睡,睡了吃——根本没时间考虑这类问题,直到有酒窝的膝盖顶住了玻璃,呼出的气在玻璃上凝成不透明的薄雾。她的父母开始为她长得这么快而烦恼,同时也为她的女性美而感到自豪。她的小脸宛如一朵玫瑰花,尖尖的小乳防,髋部的曲线,胖得起褶的肚皮和胖墩墩的小屁股,肉桂色的荫毛,睫毛浓密,没有瞳仁的眼睛,这一切都使她的父母为之感到自豪。比比女有一个吮吸大拇指的坏毛病,于是她的父母就在她的大拇指上涂了一些桔黄色的碘酒混合物,看上去很美但味道却很难吃,心满意足地看着她把大拇指放进嘴巴,立即吐出来,呕吐,难受得直扭的模样。在四月一个温和的日子里,保育器里发现从比比女胖乎乎的大腿间流出一团团酒红色的血块,我们全都感到十分惊讶,不以为然,但有什么办法呢?比比女的爸爸说,人不能战胜自然,甚至不能使自然发展往后拖。
他的兄弟姐妹太多了,逶迤成行,挤满了一个仓库的地下室。他觉察到他自己在世界上无穷无尽地繁衍,因此不会灭绝。世界上与他有血缘的兄弟姐妹成千上万,这对于他是个安慰,但也是焦虑,因为个个都饿得如狼似虎。吱!吱!吱!饥饿的叫声在繁殖,无以数计。他学会用爪子狂乱地抓挠攀爬陡壁,以他最大的耐力奔跑,咬断敌人的咽喉,跃起,飞腾——比方向空中扑上去十一英尺高,从城市的一个屋顶跃到相邻的另一个屋顶——以此阻止尾追而来的对手。他学会了在必要的时候一边奔跑一边吞噬还在悸动的生肉。嘎嘣!骨头在上下颚里脆响,快乐在上下颚辐射,敲击着他的小脑瓜。他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