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棟心頭一口氣難下,悻悻然斜睨韋小寶,心想:「你這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子,我為什麼向你陪罪?」
韋小寶笑道:「趙大哥莫怪,是兄弟得罪了你,該當兄弟向你賠罪。」轉過頭來,向著眾軍官說:「兄弟有一件要事,要跟趙副將商議,一時記不起他尊姓大名,以致兵部大人邀了各位一齊到北京來,累得各位連夜趕路,實在對不起得很。」說著連連拱手。
眾軍官忙即還禮。趙良棟見他言語謙和,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心頭火氣也登時消了,便即向韋小寶說道:「小將得罪。」躬身行禮。
韋小寶拱拱手,笑道:「不用客氣。」轉身向明珠道:「大人光臨,請到裡面坐,兄弟敬酒道謝。天津衛的朋友們,也都請進去。」明珠有心要和他結納,欣然入內。
韋小寶大張筵席,請明珠坐了首席,請趙良棟坐次席,自己在主位相陪,其餘的天津武將另行坐了三桌。伯爵府的酒席自是十分豐盛,酒過三巡,做戲的在筵前演唱起來。這次進京的天津眾武將,有的只不過是個小小把總,只因天生了一把大鬍子,居然在伯爵府中與兵部尚書、伯爵大人一起喝酒聽戲,當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意外奇逢。
趙良棟脾氣雖然倔強,為人卻也精細,見韋小寶在席上不提商議何事,也不出言相詢,只是聽著韋小寶說些羅剎國的奇風異俗,心想:「小孩子胡說八道,哪有男人女人在大庭廣眾之間摟抱了跳啊跳的,天下怎會有如此不識羞恥之事?」
明珠喝了幾杯酒,聽了一齣戲,便起身告辭。韋小寶送出大門,回進大廳,陪著眾軍官看完了戲,吃飽了酒飯,這才請趙良棟到內書房詳談。
趙良棟見書架上擺滿了一套套書籍,不禁肅然起敬:「這小孩兒年紀雖小,學問倒是好的,這可比我們粗胚高明了。」
韋小寶見他眼望書籍,笑道:「趙大哥,不瞞你說,這些書本子都是拿來擺樣子的。兄弟識得的字,加起來湊不滿十個。我自己的名字『韋小寶』三字,連在一起總算識得,分了開來,就靠不大住。除此之外,就只好對書本子他媽的乾瞪眼了。」
趙良棟哈哈大笑,心頭又是一松,覺得這小都統性子倒很直爽,不搭架子,說道:「韋大人,卑職先前言語冒犯,你別見怪,」韋小寶笑道:「見什麼怪啊?你我不妨兄弟相稱,你年紀大,我叫你趙大哥,你就叫我韋兄弟。」趙良棟忙站起來請安,說道:「都統大人可別說這等話,那太也折殺小人了。」
韋小寶笑道:「請坐,請坐。我不過運氣好,碰巧做了幾件讓皇上稱心滿意的事,你還道我真有什麼狗屁本事麼?我做這個官,實在慚愧得緊,哪及得上趙大哥一刀一槍,功勞苦勞,完全是憑真本事幹起來的。」
趙良棟聽得心頭大悅,說道:「韋大人,我是粗人,你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下來,只要小將做得到的,一定拚命給你去干。就算當真做不到,我也給你拚命去干。」
韋小寶大喜,說道:「我也沒什麼事,只是上次在天津衛見到趙大哥,見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我是欽差大臣,人人都來拍我馬屁,偏生趙大哥就不賣帳。」趙良棟神色有些尷尬,說道:「小將是粗魯武人,不善奉承上司,倒不是有意對欽差大臣無禮。」韋小寶道:「我沒見怪,否則的話,也不會找你來了。我心中有個道理,凡是沒本事的,只好靠拍馬屁去升官發財;不肯拍馬屁的,定是有本事之人。」
趙良棟喜道:「韋大人這幾句話說得真爽快極了。小將本事是沒有,可是聽到人家吹牛拍馬,心中就有氣。得罪了上司,跟同僚吵架,升不了官,都是為了這個牛脾氣。」
韋小寶道:「你不肯拍馬屁,定是有本事的。」
趙良棟咧開了大嘴,不知說什麼話才好,真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韋大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