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聽得莫名其妙,但皇帝正在讀書,又連連贊好,豈可不侍候捧場?見康熙放下書來,便問:「皇上,不知這書里說的是什麼?有什麼好?」
康熙道:「他說做皇帝的人,叫天下的人不可自私,不可自利,只有他皇帝一人可以自私自利,而他皇帝的大私,卻居然說是天下的大公。這做皇帝的起初心中也覺不對,有些兒慚愧,到得後來,習慣成自然,竟以為自己很對,旁人都錯了。」
韋小寶道:「這人說的是壞皇帝,像皇上這樣鳥生魚湯,他說的就不對了。」康熙道:「嘿嘿!做皇帝的,人人都自以為是鳥生魚湯,哪一個是自認桀紂昏君的?何況每個昏君身邊,定有許多歌功頌德的無恥大臣,把昏君都捧成了鳥生魚湯。」韋小寶笑道:「幸虧皇上是貨真價實、劃一不二的鳥生魚湯,否則的說,奴才可成了無恥大臣啦。」
康熙左足在地下一頓,笑道:「你有恥得很,滾你有恥的蛋吧!」
韋小寶道:「皇上,奴才向你求個恩典,請皇上准奴才的假,回揚州去瞧瞧我娘。」
康熙微笑道:「你有這番孝心,那是應該的。再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原該回去風光風光才是。你早去早回,把娘接到北京來住吧。我吩咐人寫旨,給你娘一品太夫人的誥封。你死了的老子叫什麼名字,去呈報了吏部,一併追贈官職。這件事上次你回揚州,就該辦了,剛好碰到吳三桂造反,耽擱了下來。」他想韋小寶多半不知他父親的名字如何寫法,這時也不必查問。康熙雖然英明,這件事卻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韋小寶固然不知父親的名字如何寫法,其實連父親是誰也不知道。
韋小寶謝了恩,出得宮門,回去府中取了一百五十萬兩銀票,到戶部銀庫繳納;去兵部繳了「撫遠大將軍」的兵符印信;又請蘇荃替自己父親取了個名字,連祖宗三代,一併由小老婆取名,繕寫清楚,交了給吏部專管封贈、襲蔭、土司嗣職事務的「驗封司」郎中。
諸事辦妥,收拾起行。韋小寶在朝中人緣既好,又聖眷方隆,王公大臣送行宴會,自有種種熱鬧。他臨行時想起一百五十萬兩銀子捐得肉痛,又派親兵去向鄭克塽討了一萬多兩銀子的「舊欠」,這才出京。
從旱路到了通州,轉車換船,自運河向南,經天津、臨清、渡黃河、經濟寧。這一日將到淮陰,官船泊在泗陽集過夜。
韋小寶在舟中和七個夫人用過晚膳後坐著閒談。蘇荃說道:「小寶,明兒咱們就到淮陰了。古時候有一個人,爵封淮陰侯……」韋小寶道:「嗯,他的官沒我大。」蘇荃微笑道:「那倒不然。他封過王,封的是齊王。後來皇帝怕他造反,削了他的王爵,改為淮陰侯。這人姓韓名信,大大的有名。」韋小寶一拍大腿,道:「那我知道。『蕭何月下追韓信』、『十面埋伏,霸王別虞姬』,那些戲文里都是有的。」蘇荃道:「正是。這人本事很大,功勞也很大,連楚霸王那樣的英雄,都敗在他手裡。只可惜下場不好,給皇帝和皇后殺了。」韋小寶嘆道:「可惜!可惜!皇帝為什麼殺他?他要造反嗎?」蘇荃搖頭道:「沒有,他沒造反。皇帝忌他本事了得,生怕他造反。」韋小寶道:「幸虧我本事起碼得緊,皇上什麼都強過我的,因此不會忌我。我只有一件事強過皇上,除此之外,什麼都萬萬不及。」
阿珂問道:「你哪一件事強過皇帝了?」韋小寶道:「我有七個如花如玉的夫人,天下再也找不出第八個這樣美貌的女子來。皇上洪福齊天,我韋小寶是艷福齊天。咱君臣二人各齊各的,各有所齊。」他厚了臉皮胡吹,七個夫人笑聲不絕。
方怡笑道:「皇帝是洪福齊天,你是齊天大聖。」韋小寶道:「對,我是水簾洞裡的美猴王,率領一批猴婆子、猴子猴孫,過那逍遙自在的日子。」
正說笑間,艙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