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窝囊的熊样子,周川真想发脾气骂他一顿,天底下再大的事情,还有比救人的生命要紧吗?可是,为了尊重矿长姚存胜,和顶头上司处好人际关系,脏话气话迸到嘴边到底没有骂出来。他从秃子刘二背上接下受伤的矿工,阴沉着脸吩咐刘二:快去。干脆找辆地排车吧,快送医院治疗。他妈的,等回来再分析事故原因,是谁的责任我猴年马月饶不了他个东西。
秃子刘二看看眼前崭新的吉普车,看看一脸怒气的周川,斜着身子拧着脖子犹豫了片刻,憋着一肚子气拉来一辆地排车。
那位受了重伤的矿工,用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口,疼得皱着眉头直咧歪嘴巴。他痛苦地用胳膊拐一把脸上的虚汗,躺在那里挣扎了大半天,任人劝说死活不坐地排车。他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周川:矿长,你生气就骂我,我就是不坐地排车!我也想坐一回吉普车,不坐吉普车上医院,疼死我拉倒,我就是不上医院去。
周川烦烦地说:别穷讲究了,用地排车去吧,到底还是治伤要紧。
受伤的矿工不敢和周川顶撞,消极怠工似的躺在地上不动弹。
周川亲自上前扶起他,像哄劝一个小孩子:不是不让你坐吉普车,姚矿长家里有事要用车。
那位矿工尽管受了重伤,但他理解周川的难处,狠狠地咬紧牙关,强打精神忍受着剧痛。他摇摇头固执地说:矿长,只要疼不死我,我就能忍受住。等姚矿长用完,回来我再坐吉普车上医院行了吧?
秃子刘二常年生活在掘进一线,深刻理解一线矿工们的艰辛和苦难,更理解农村出身矿工们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追求。他们只有在出工伤的时候,趁去医院的当口坐上小车风光一阵子。他的矿工今天受了重伤,受了重伤竟连这点精神安慰都难以实现,简直不把他们当人看。他见手下的矿工痛苦得出了一头大汗,实在气愤不过,甩手咣当扔下地排车,歪着倔强的脑袋瞪着大眼向周川发火气:他娘的什么美人坯子,什么金枝玉叶那么宝贝?再金贵值钱哪有救人的命要紧?!为国家挖炭受了工伤,要求坐一次吉普车上医院,你周川就狠心拒绝兄弟们这一点小要求?你周川今天给我刘二说清楚,你是想巴结讨好姚矿长一个人,还是要我们这些为煤矿卖命的穷兄弟?啊!你说呀?
秃子刘二为人粗鲁,但口快心直,伤心透顶大动肝火,说出话来不分轻重,他才不管对方受得了受不了呢。他的话就像一把重重的锤子,狠狠地敲打着周川的恻隐之心。
对下层矿工们的特殊感情,马上使周川的理智失去了控制,只感到有一股巨大的悲怆感在心底涌动。秃子刘二的质问,使他的热血一下子从脚底冲上了头顶,肉体和灵魂都一齐颤栗起来。他没有考虑后果,二杆子样果断地朝刘二一挥手:快把他用车送医院去。救人要紧,姚矿长那里我去道歉解释。
周川心里何尝不想讨好顶头上司姚存胜,司机小张把车开走之后,他匆匆赶到办公室,向姚存胜如实地汇报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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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受伤的矿工因伤势严重流血过多,需要立刻转院抢救。司机小张想到姚存胜的安排,心里十分焦躁,但害怕楞头青刘二,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孩子哭了抱给他娘!一整天的时光,在小张的焦急烦躁中消逝了,他始终没有抽出机会,到市委党校迎接姚存胜矿长的娇妻。
杨丽芳在路上几次换车,一路喧嚣一路风尘,当她疲惫地走进姚存胜的办公室时,那张美丽的脸明显地被沮丧和怨气扭曲了。她没容姚存胜耐心解释,讥讽捎带着挖苦:为了你姚存胜有出息活得像个人样子,我找俺大爷整天跑断两条腿为你要官,你有用了架子大了也不该哄骗人。你说好去接我的,中途又变卦,你不讲信用,别怪我今后不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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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三十三(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