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问道:“法师可知贫道杀生护生之言?”
慎全颔首:“略有耳闻。”
“此为贫道诡辩之言,法师以为慧通禅寺之事,贫道之举是善是恶?”
“以佛论之,有功亦有业障。以道论之,道友承负善缘甚多,可为仙缘。”
“法师也修玄学?”
“佛非圆满,道亦增补,贫僧天资有限,又岂敢闭门造车?”
莫川闻言心中感叹,慎全法师还真是了得,竟敢说“佛非圆满”,就不怕是自己功夫不到家?看得不真切?
“那法师觉得,贫道善缘在哪?”
“玄门有言:大道无亲,惟善是与;天地无私,随德乃矜。龙髯伐三苗,伏尸百万,版泉流血,世称圣举!盖因天下一统,纷争不再。”
“道友水淹禅寺,漫灌万亩良田,奉河却一扫浊气,推行新政,此功亦可称为圣举。”
莫川道:“那因贫道神通暴毙之人,冤屈何解?”
慎全法师道:“若以佛理来解,此中性命债还的是前世断头香。若以道门来解,此乃大道无亲,天地无私。”
莫川皱眉:“这完全就是诡辩!”
慎全摇头:“天下道理,皆是人言,若是细究,无不诡辩,人食肉便有理,妖食人即大罪,这又何解?”
莫川眸光微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贫僧汲水承邺,活人无数,道友可知此举亦将害死无数人?”
“此话怎讲?”莫川大奇。
“道友可知,承邺河每年将吞多少亡魂?”慎全问道。
莫川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此为法师无心之举……”
莫川下意识道,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这还真不是无心之举,慎全法师早已想到这一点,但他还是毅然决然汲水灌河。
“一人之命一定轻于百人?万人?”莫川问道。
事情绕了一圈,不知不觉竟绕到了千古难题——电车悖论。
“一命一浮屠,没有谁的命贱如草芥。”
“既然如此,法师如何说服内心?”莫川坦诚布公问道。
“贫僧若知,早以立地成佛!”慎全法师摇了摇头。
“那法师岂不是要日日承受这业障之苦?”
“是啊,贫僧非圣人,亦非绝情,每每思及,心中亦翻滚不休!不过,贫僧有句话,可赠予道友。”
“法师请说。”
“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人生在世,莫要强求一尘不染,佛陀做不到,圣人也做不到,能做到者,唯有茶馆话本,劝世巧辨。”
莫川闻言陷入久久沉默。
“贫道受教了!”
“区区狂瞽之言,说不得便是诡辩之词,道友听听便好,莫要尽信。”
“贫道省得。”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有小沙弥送馒头而来,莫川见状不再滞留,起身拱手道:“法师且保重,贫道得空再来,还望法师莫嫌贫道叨扰。”
慎全法师笑道:“阿弥陀佛,道友不嫌弃贫僧迂腐便好。”
莫川哈哈一笑,挥袖转身离去。
小沙弥送完馒头之后,也随之离去,空寂小院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百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