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取回照片。」方倍陪她上樓。
狹窄公寓,門一打開,有一股氣味,像是球員更衣室的腥臭,一個中年男人大字形躺在舊沙發上。
他體型壯大,只穿內褲,扯著鼾。
坤容覺得羞愧,她說:」一分鐘」,她進房去拿東西,方倍明白,這許是坤容最後一次回到這個家來。
方倍站在門邊動也不敢動。
那大漢忽然自喉嚨里發出乾涸的響聲,他動了動,可是沒有醒來,一隻手使勁在胯下搔了幾下,又再睡熟。
方倍嚇得呆了,她從未見過如此腌臢場面,可是又深覺滑稽,忍不住駭笑,方倍取出相機,拍了幾張照片。
這時坤容已提著背囊出來,」走吧。」
她把門匙丟在桌子上,拉著方倍,頭也不回離去。
「我得申請宿舍。」
方倍送坤容到學校,她走進圖書館,寫了一篇」勿帶男人回家」的報告,配上剛才拍攝的圖片,替那男人五官打上格子,不過張大的嘴巴以原形出現。
她把文字圖片用電訊傳給馮乙。
坤容的電話來了,」我已搬入洛遜樓三零七室。」
小小宿舍房間整潔明亮,坤容把書本筆記取出放好。
方倍說:」我給你送替換衣物來。」
她到接待處幫好友支付按金及房租,又到附近商場買了衣物送上,坤容只說會儘快還錢給她,方倍握著好友雙手,」你可能是我,我可能是你。」禍福無門。
走的時候方倍的腳踢到一本小書,低頭一看,原來是莎翁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她順口吟誦完場時愛斯克拉斯王子的悲悼辭:」世上所有故事的哀傷,都不及茱麗葉與她的羅密歐。」
坤容聽到笑起來,可見時下年輕人並不覺這對戀人比他們更為悲哀。
方倍還有事做,她到市政府大圖書館查資料,直到傍晚才回家。
淋浴後倒在床上累極入睡。
忽然之間她看到自己從飛機場回家,雙手拎著沉重行李,在家門前按鈴。
半晌有人應門,卻是陌生女傭,問方倍:」你找誰?」,」這是我的家。」,」不,小姐,你弄錯了,我們姓陸」,」不,這是王家」,,」王家一早已售屋搬走。」
方倍大驚,一身冷汗,自床上跳起。
她奔到樓下,電話鈴響個不停,原來是馮乙。
方倍喘口氣,斟一大杯冰水喝下才略覺好過。
馮乙說:」收到你這篇特寫,嘩,悲愴,揭社會陰暗,可是,照片在私人寓所拍攝,可能有法律問題,我們另外找人扮演。」
方倍不出聲。
「喂,餵?」
「我累了,我們明天再談。」
方倍用雙手大力揉揉面孔。
她一夜不寐,也不覺累,可是,卻收到叫人高興的消息,是阿琳找她。
「方倍,我接到設計訂單,我未來一年收入可望穩定。」
「恭喜你。」方倍由衷代她高興。
「真沒想到一切因你一篇特寫而起。」
「不,阿琳,是你自己能幹。」
「方倍,你將來的婚紗,由我包辦,這是我唯一報答你的方法。」
方倍哈哈笑,」你太客氣,不知是幾時的事呢。」
「下星期我有一個小小發表會,希望你來參觀。」
阿琳終於轉運了,她們母女生活可漸入佳境。
「我第一時間趕到。」
接著,是父母的電話。
「小倍,到什麼地方去了,整天不見人,我們已經搬入公寓,你寫下這個電話號碼,裝修工程立即開始。」
父親王正申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