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中走出来时,天色刚刚垂暮,他手上正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剑。黑色的收身夜行衣冷冽而肃杀,仿佛刀枪不入,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这是要去哪?”
“出去见一个人。”他端起盛水的瓷碗一饮而尽,又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嘴角,“我等他很久了!”
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擦嘴的动作能看得出他确实是个孩子。稚嫩的脸,孩童般的动作,这才是沈易真实的一面,我不清楚是什么将他原来的面目掩盖住,也不知道他背负了多少不能言说的秘密。
沈易的事情我不过问,我的事情他也不过问,我不信任任何人,他也不信任任何人,我们倒像两个搭伙吃饭的朋友,虽然本着互不干涉的原则,但我已经置身在沈易圈子中,逃都逃不开。我猜得到,他要给姐姐报仇,虽然已经杀了很多人,单看他的样子一定是没杀完,所以还要继续下去。
我知道,有时候仇恨可以成就一个人,却也可以毁了一个人。在这样的乱世里,是非对错本就很难区分,可他还是个孩子,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急于求成或是搭上自己都未可知。
冲动是魔鬼,最要不得的东西,虽然我也是个孩子,但旁观者清,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迈出去的步子拉退回来:“那你带剑做什么,是去杀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
沈易挑了挑眉打断我:“阿姐,带剑不一定去杀人,不带剑也不一定不杀人。”
“……”
“有些武器于无形中致命,有些武器只是摆设。”他顽皮地笑了笑,“这次就算是要杀人,我也不会带伤回来。”
“可是……”
“你的安危也勿需担心,暗中自会有人护着,这下没什么可担心了吧?”
我想了想,确实要担心的他都有所准备,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哦,那你最好是早去早回。”
“嗯!”
…… ^ ^ ……
月华如练,繁星满天。
长平街头的歌舞坊门庭若市。
婀娜的舞者盈步生风,如锦的绸缎旋转轻扬,女子姣好的面容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凭生地勾起无数客人想要一窥芳容的冲动。
平仄有致的清脆铃声方毕,赤色的花瓣忽地从天而落,高台中如花般娇艳的姑娘轻轻旋身,撩起一阵花香,随即华丽退场。
花香混着袅袅的熏香,涤荡散开,惹人醉。
四尺高台彩绸凝挽,台下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喝彩声此起彼伏,趁着节目换场,我赶忙揉了揉酸麻的肩膀。
我看外人朦胧如虚幻,外人看我亦朦胧如幻。
高台四周一拢水红轻纱,遮住搭台的丑陋木桩,我就站在轻纱后面,虽不是观舞的最佳方位,确实距离舞者最近的地方,我不想抛头露面,找到这一方风水宝地,为了不被外面看清,我特意穿了水红色的衣裙,站在这里,堪比隐形。
因为我不是高台上的主角,站在何处都不影响大局,老板都觉得无关紧要,事实确实也很无关紧要。
屏风后的小哥奋力摇晃手里的红色花团,接到暗号,立刻摇了摇铜铃,透过水红的轻纱,我看到歌舞坊里最多才的相思姑娘粉墨登场。
所谓多才,必然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她一边弹琴,一边吟诗,轻而易举便博了个满堂彩。琴音在纤长的指尖下袅袅流淌,伶仃皓腕上的碧色镯蹭着袖口的锦缎,她的声音很柔,咬字吐字如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
女子额前覆着丁香色的流苏,眉眼精致,樱桃红唇……好吧,就连身为姑娘的我都觉得这真是难得的美人,那台下的男子恐怕都不知如何形容她,如何为她疯狂了。
这大概就是赏心悦目的感觉吧,我看着竟然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