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突然又说:“我这位朋友做的风筝能飞到很远的天空。”
“好了,姑娘,我统统都会告诉他。再见了。”他匆匆说。再留下来,他会露出破绽,让自己成为一个失败的撒谎者。想到这里,他打她身旁走过,遁入浓雾的长巷里。
她侧过身子让他通过,清亮的眸子朝他看,终于失望地对那雾中的背影喊了一声:“小丑……”
“什么事?”他止步不前,却没回过头来。
“你还是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怏怏的声音说。
“为什么?”他凝在那儿。
“也许他已经把我忘了。”她这话不是要说给燕孤行听,是要说给小丑听。
他蓦然回首,已经失去了她的形影,她好像是突然不见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夜雾如雨露潮湿,他孤零零地走在巷子里,觉得心里沉沉的一担离情。一只灰色小蝙蝠在他头上无声地张开皮翼,为他挡住了雾水,他没注意,小蝙蝠黑亮的眼睛却看到了他脸上的落寞。前面的浓雾里亮着一颗星,像花,有枝有叶,似真还假,他想起她说过,天上的星星是地上花儿的影子,雾中的星花却像离别的叹息。他把他们的重逢幻想过许多遍,只是从来没想过会像今天晚上这样,近乡情怯。
在歌台上那短短的一瞬,在那个拐弯处相见争如不见的几句凄凉说话,使他痛苦,那种痛苦是失落的少年光阴与初恋的哀愁,他爱上了一个他自知配不上的人。
那朵星花悄悄陪伴他回到旅馆局促的房间,停在那扇朦胧的小窗外面。他打开那个一直为蓝月儿留着的音乐粉盒,流曳的音籁像往事呢喃,倒挂在一个木椽上的灰色小蝙蝠听见了。
他用一条布擦掉脸上的油彩,露出她没看到的一张脸,窗外的星花却看见了那张俊脸。
他把粉盒搁在桌上,在床板上躺了下来,想睡一觉。那个粉盒缓缓升了起来,在房间里他看不见的地方漂浮。他累垮了,她的歌声偏偏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使骨头发烫。
当那朵星花在晨雾中消失,河堤上的枫叶一夜红遍,他觉得肩膀沉重,头好痛,想勉强撑起身来收拾行囊,意识却迷糊。
晨雾消散的午后,天鹅船上的歌女、舞娘和水手纷纷拿出椅子或草席,涌到船头,或坐或卧,欣赏那片一夜之间染红了河岸的枫叶。他们都是跑惯江湖的人,可从没见过开得这么翻腾,又红得这么销魂的枫叶。
“那些枫叶本来不是红色的,是吸血鬼的血把它染红。”贝贝一边拿出酒菜来,一边绘影绘声地说。
“乐城有吸血鬼?”妙叶吃惊地问,她对这些神怪故事最好奇。
贝贝年纪是船上最大的,一向好打听,除了记下人家的酒后真言之外,也听来不少故事,再加油添酱,简直可以写出几部奇幻小说。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个吸血鬼非常英俊……”
“有多英俊?”妙妮嬉笑着问,其他女孩也一同起哄。
“雨从来不会打在他头上,因为雨看见他的眉目已经傻了眼。风从来不会吹乱他的头发,因为风舍不得。他所到之处,星星不在天空,而在他头顶偷看他的容貌。”
“你说得太空泛了!”妙妮投诉。
贝贝索性说:“就像蓝月儿反串。”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坐在最后排的但梦三心里微笑,他能想像几百年前那个吸血鬼长得有多么美,贝贝的故事才刚开始,他已经爱上了。
贝贝接着说下去:“一天,吸血鬼被吸血鬼猎人追杀,逃命到一片枫林,枫树精灵爱上了他,把他藏在树的根节里,避过了猎人的追杀。猎人走了之后,吸血鬼还一直留在那片枫林里。他爱上了美丽的枫树精灵,枫树精灵也为他放弃了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