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脸都冻得发青,爸爸就主动上前邀请他上自己的汽车送他回去。后来爸爸说:“我跟鲁迅先生并没有个人恩怨。”一篇文章中说,爸爸与鲁迅交恶的原因在于“祸从口出”——说是在萧伯纳造访上海那次,徐志摩好奇问爸爸:“谁是鲁迅?”爸爸脱口而出:“那个蓄着胡子、满脸烟容的老头子。”鲁迅恰在附近听得清清楚楚,从此结成死结??但我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可信,徐志摩早在1931年便去世,怎么可能出现在1933年萧伯纳的招待会上?根本原因或许还在于鲁迅看不上“小资”的新月派吧。
1958年,爸爸以“特嫌”的罪名被捕,1962年4月被无罪释放。出狱后跟哥哥挤在一间陋室里,生活无着。我最后见到的爸爸,是一个饥饿、衰弱、斑白头发、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人,我几乎认不出他。1968年5月,爸爸去世,欠医院400多元医疗费,欠房管处一年半房租600多元,还欠了私人及乡下公社五六百块钱。因为没有路费。在南京的妈妈和我,以及小弟都没有回上海奔丧。
虽然爸爸的肉体已成灰烬,但他在我们的心里永远不会磨灭。
(2006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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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长恨水长东(1)
——我的父亲张恨水
∷∷口述 张 伍
“张恨水”似乎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尴尬的角色:一方面,作为20世纪创作数量最多、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家之一,他用毕生心血所营造的3000多万字的文字世界,用多种体裁,勾勒出一幅幅鲜活的20世纪前半叶的社会图景。另一方面,中国现代文学史却在相当长时间内或将其作为批判对象,或干脆不予列入。
然而拂去历史尘埃,令人不能不重新审视这个名字。他的作品在当年的畅销程度不可想象,他的小说被改编成戏曲和曲艺作品的也最多,从京剧、沪剧、河北梆子、黄梅戏,一直到评弹、京韵大鼓。到了《啼笑因缘》时,甚至连木偶戏都有了。
1937年的南京,张家又要增添一个小生命。因为上面都是男孩,张恨水特别希望这个小生命是个女儿,见又是个男孩,又正值战火纷飞的多事之秋,他说,也好,让他以后入伍打仗吧——这便是“张伍”名字的由来。受热爱京剧的父母影响,张伍考入中国戏曲学校(中国戏曲学院的前身),学习老生,后改为戏曲研究。虽已是七旬老人,但一开口,那字正腔圆、底气十足的“架势”便立即显露出当年功底。张伍说,从父亲为他取的名字也可以看出,张恨水不是许多人想象的只会吟花弄月的旧式文人。
张恨水的“诞生”
父亲“张恨水”的名字,是与《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等诸多深入人心的文艺作品联系在一起的。但说来人们也许不相信,儒雅文弱的父亲,居然是数代习武的将门之后。
我的曾祖父张开甲自幼习武,是家乡有名的大力士,太平天国兴起时,他还曾入湘军曾国藩部队。他的绝技是信手拿一双竹筷,向空中一伸,就能夹死一只苍蝇,而被夹死的苍蝇,只是翅膀折断,身体依然完整。父亲后来在写《啼笑因缘》时有一细节:关寿峰请樊家树吃饭时用筷夹蝇,很多人认为“不真实”,“荒诞不经”,殊不知这恰恰是曾祖父的绝技。
父亲原名心远,1895年出生于江西,祖籍安徽潜山。据说他出生那天,正好曾祖父接到了提升参将(二品顶戴)的喜报。曾祖父大喜,认为这个孙子是大富大贵的命,岂不知造化弄人,父亲的一生既不富也不贵,手耕笔种,糊口而已。
父亲6岁入私塾读书,天资过人,过目成诵,祖父本来计划让父亲东渡日本留学,但父亲更向往欧美。祖父一时拿不出那么多学费,就让父亲等一段时间,不幸的是,祖父突然染上一场急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