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听见顾舟冷冷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话停在了那里:“师兄愿意带你走,莫煊,你走得了吗?”莫煊张了张嘴,脑子里是轰然一片,顾舟叹了一口气,又道,“前几日林云庚邀我,让我助他一臂之力,这也实在让人想不通,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他。比起他来,我倒是更好奇他那个外室,从来那些书里都说鬼怪害人,吸人精气才能保全自己留一具驱壳于这世间,可我那日见林云庚,却没有发现任何被鬼怪吸精的迹象,不知道是我看不出来,还是——”
莫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慌乱道:“就因为他来找过你,你才要走的?就因为他,你便不顾你同门之情,兄弟之义了?”
可是顾舟并不回答,只是叫了一声:“莫煊。”
莫煊想,这也太亏了,他定是看出了我已经深陷其中,动弹不得,才会这样问我,要不然我这样苦苦挽留,他也无动于衷么?想来我只是个孤儿,克尽父母兄弟,本不该怀抱这希望,儒家讲人能成大事,便要存天理,灭人欲,难不成我这一生便注定孤苦至死么?若我这般痛苦,为何他能这样潇洒,轻而易举便能一走了之,要不然,他就求我让他留下,要不然,他也没什么功夫,我便一剑杀了他——。
他眼中杀意一现,顾舟便向后退了一步,就这一步,叫莫煊的心也冷了下来,那只出现了一瞬的念头消失殆尽了。顾舟见此,将那桌上的简牍收好,又道:“莫煊,我往北去,正是因为放心于你,交到你手上。更何况我不是不回来,你不相信我么,我向你保证,每个月必给你寄上一封信,叫你知道我的安危去处,你可放心了?”
莫煊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心想,谁要相信你的鬼话?既然心意已决,要想回来是猴年马月的事?我何德何能,也能让你讲出这样的话来哄我?可他最后也只是低下头来,轻声道:“知道了,师兄。”
顾舟之前,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容易的,哪怕他已经动了身,却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是已经踏在路上了。走了不远,天上便开始下起雪子来,这几日常常这样,他想,过不一会,便要停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后悔,若是没有莫煊第一次将德济堂里面的东西细细展开来给他看,他就会一直掩耳盗铃地守在那一寸之地,守着竹林苑,守着莫煊,动弹不了分毫,他出发之时,才能深深感觉到不舍,然而若是再来一遍,他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莫煊也太招人疼了,他想,若不犯一次大错,他怎么忍心一走了之呢。
他到底没能成为一名剑客,他时常想到这件事,当初他娘送他来德济堂,是想他过一种什么样儿的生活呢,他没有热烈而炽热的爱,也没有不共戴天的恨,有的只是一点微薄的钱财,一个行囊,和能踏上征途的决心,就跟十二年前一模一样。他就当娘当初是早就预见到了吧,料到他拿不起刀,也不想担那个大任。
顾舟相信莫煊,就像他相信自己一样,他说这个病人能转危为安,哪怕是病入膏肓,生气断绝,他也能叫那人重新活过来,反之自然也是一样。他毫无理由地相信着,莫煊也可以做到。
他要往北走,便要穿城而过,到另一头的郊区去,再出城了不久,快到一个村落的时候,一辆马车突然横冲了过来;这儿哪像大街上,路边都没什么摆摊的小商小贩,小孩儿都撅着屁股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圈,不知道在玩儿什么古怪的东西,突然,不知谁叫了一声,“马车来了!”小孩儿们便作鸟兽散向旁边跑开,顾舟便是在这时亲眼看见一个来不及逃开的孩子被活生生地碾了过去。
这莫非是老天爷在留我么,他想着,身子却已经迅速地跑了过去,一边冲旁边已经看呆的小孩儿们大吼着:“去!去叫大人!”
那马车便是中途改了路径,也直直地压过了那男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