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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2 / 5)

公祠水库大会战。兵马未到粮草先行,一百多家食堂同时开火,高灶火旺,旺火没湿柴,烧的是就地砍伐的松柏林木。没出一月,莲花山就剃成了光光的和尚头,未剩一根绿毛毛儿,数月后莲花山开始有饥饿的外乡人露宿了。

这些饥民都是遵循十里百乡的古训,冲着煌煌的教堂来的,这一代百姓盛传历来灾荒时基督都会彰显圣灵,并托真人现世赈济灾民。尤其公元1938年,盛女(桩子娘)赈济黄河大灾的勋业更为卓著,更让人刻骨铭心,都说盛女是基督派的天使临世救人。

桩子伯发现的第一拨逃荒者,是位年轻的母亲带个女孩儿。年轻母亲半依水库工棚的灶台,头发锈成一坨乱麻。她胸襟敞着,瘪瘪的双乳像掏空了瓤的茄子,上边吊着的小嘴巴很贪婪,两只小手亦很贪婪,仿佛要使劲把茄子扭下来。年轻母亲揽女孩儿背的手骨节很长,其间掖着一棵刺角芽。

那会儿正值暮春,莲花山上下长满了刺角芽。这东西通身浅绿,椭叶镶刺,茎蕊含毒,羊吃了还肿身胀体,腹如皮鼓,挨不了多些时日,便自然死去。人是万万食不得的,“刺角芽,刺角芽,吃了绞肠杀”,这民谣是学语孩童都会唱的。桩子伯在惊唤如同熟睡的年轻母亲时,发现她的嘴角溢出一抹绿痕,绿痕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连接着工棚灶台颓壁的坯缝。细瞧去才认清,黑尾巴是一队蠕动着的蚂蚁,它们顺嘴角长驱直入,在微启的嘴巴间穿行,如潜佳境。

桩子伯摇醒她们并使这凄苦的母女俩挨过了饥馑。勉强醒来的年轻母亲称自己姓金,全名金枝子,唤女孩儿乳名“果果”,全名“金果果”。

那年果果三岁,瘦得皮里抽骨。喝了三天糊糊,脸便转过色来,会晃着黄苞米缨般的头发唱“荠荠菜”:

1.海水清(8)

荠荠菜,水上漂,

我和大姐一般高……

当时金枝子曾有意与桩子伯结成忘年伴侣,但桩子伯坚辞不受。桩子伯说:“我是戴着‘帽儿’的,大会小会都说我是披着人皮的狼。我就像做泥玩儿的软泥巴团,别人想咋揉捏就咋揉捏,要我圆得圆,要我扁得扁,你要跟了我不也成了‘戴帽儿’的?大会小会也得说你是披着人皮的狼。就是你当得了‘狼婆’,能让果果当‘狼崽’吗?”

金枝子折服于桩子伯简洁明快的理由,带着果果及桩子伯特制的让她们保命的“圣物八件套”去了。

桩子伯拉开场子摆调泥巴块子时,我说:“桩子伯,你不是洗手不干了吗?”桩子伯愣了一下,嘴角牵出几丝凄惶。也就在这时,桩子伯说了句令我心酸的话。多少年了,一想起这句话我的心就如一颗高悬枝头的桃子,被暴风雨颠动着,摇摇欲坠。桩子伯说时扬起泥巴糊淋的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呈剑状,剑锋指向洞开的嘴巴,桩子伯的表情并未终止果果热烈的吮吸,此刻她正专心舔着告罄的糊糊碗,水蛭般的舌绕碗边儿数周后,打着旋游移于碗底,虽然未留星点儿面迹的碗底比水洗过还干净,可她盎然的舔兴并未减弱。

桩子伯说:“不都是为了这个无底洞吗?几张嘴巴接起来有尺把宽哩。”

果果喝的糊糊儿是用杂和面搅的,杂和面是拿泥玩儿换的。

当时“基督教”成了反动会道门,教堂门可罗雀,前边的场地清清冷冷,换杂和面得去莲池镇。

桩子伯出手的这尊绝活儿,叫“月宫折桂”。台面一尺见方,通体镂空,举皓月为门,一扇紧闭,一扇微启,门侧桂荫垂蔓,影罩玉兔。十二只玉兔或卧或立,或跃或扑,形态韵致,怡然其中,烘出轻薄乳雾一团。细瞧去,兔们的睫须根根如芒如丝,掩蔽莹莹红眸……实令人击腕嗟叹,怨慕唏嘘,眼迷离心亦迷离。

镇里的集市上冷落萧条,疏疏人影,若浮游的孤鱼散虾。“月宫折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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