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手掌大小的树叶和大烛台似的花束劈头盖脸砸下来,于是小红烧肉肖月被民意升级为班花,辛荑贴在宿舍墙上的影星也从张曼玉换成了关之琳。关之琳和小红烧肉肖月有点像,都有着一张大月亮脸,笑起来床前明月光。这件事情至今已经有五年多了,这五年多里,我和辛荑临睡前刷完牙,抬起手背擦干净嘴角的牙膏沫子,互相对望一眼,同时悠扬绵长地喊一声小红烧肉肖月的简称:〃小红〃,好像两只狼在月圆时对着月亮嗥叫,然后相视一笑,意畅心爽,各自倒头睡去。这是我们多年的习惯,同睡觉前刷牙三分钟和小便一百毫升一样顽固。关之琳在墙上,墙在床的左边,辛荑每次入睡,都左侧身,脸冲着那张大月亮脸。厚朴说,这样时间长了,压迫心脏,影响寿命。辛荑说,我不管,我的脸要冲着关之琳。
我们四个人的简称都生动好听,小红,小白,小黄,小神,五颜六色。小白痴顾明的简称是小白,听上去像明清Se情小说和近代手抄本里的潇洒小生、相公或是表哥,面白微有须,胯下有肉。小黄笑话辛荑的简称是小黄,他戴近视眼镜,裹白围脖,好像心地纯净心气高扬的〃五四〃青年。我叫小神经病,简称小神,辛荑、厚朴、黄芪和杜仲说我的脑子长着苍蝇的翅膀,一脑子飞扬着乱哄哄臭烘烘的思想。我女友说我双眼清澈见底,神采如鬼火,在见不得人的地方长燃不灭。
听小白真情告白之后,我看了眼辛荑,辛荑看了眼我,我们俩同时看了看小白通红的双眼,那双眼睛盯着茫茫的夜空,瞳孔忽大忽小,瞳孔周围的血丝更粗了,随着瞳孔的运动忽红忽白。不能再喝了,我们扔给王小燕一百块钱,结了酒账。〃太晚了,碗筷明天早上再洗吧,你先睡吧,小燕。〃辛荑关切地说。王小燕看了眼桌子上小山一样的螺壳、花生壳和啤酒瓶子,眼睛里毫无表情,白多青少。
我们一人一支胳膊,把小白架回北方饭店里的留学生宿舍。我们翻铁门进了东单三条五号院,铁门上的黑漆红缨枪头戳了我的尿道海绵体,刮破了辛荑的小腿。循环系统四分之三的管道都流动着啤酒,我们没感到疼痛。我们疾走上了六楼,没洗脸没刷牙没小便,黑着灯摸到自己床上,我上铺,辛荑下铺。
整个过程,辛荑和我彼此一句话没说,没习惯性地呼唤〃小红〃,我们头沾到枕头,身体飞快忘记了大脑,左侧身冲着墙,冲着关之琳和月亮,很快睡着了。
第二章七年之后丹参
我、小白和辛荑在燕雀楼喝下两箱燕京啤酒的七年以后,我写完了我第一部长篇小说,破东芝黑白屏幕手提电脑的D键被敲坏了,我右手的腱鞘炎犯了,我又喝了一次大酒。
我躺在仁和医院的特需病房,一个人一个单独的房间。脑子里澄清空濛,只记得,酒喝得实在太大了。我想,天理昭昭,我坏事做尽,我终于成了一个傻子。
病床靠脚一侧,有个塑料袋子,里面一张硬纸卡,写着:秋水,男,三十岁。入院原因:急性酒精中毒后深度昏迷。我想,纸卡上描写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吧,但是我反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无法了解〃急性酒精中毒后深度昏迷〃的含义,记不起我这次是和谁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所处的地点和时间。
七年以前,我上医学院的时候,常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躺到这种特需病房啊,牛逼啊。这个病房在新住院大楼的南侧,四壁涂着让人萌生求生欲望的粉红色,而不是普通医院大楼里那种青苔一样闹鬼的惨绿色。住院楼入口特设下车位置,上面一个巨大的水泥转盘,遮住周围楼宇的视线。我曾经长久地从周围的护士楼、住院医宿舍、医科院基础研究所的窗户里分别暸望,我想象手中有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枪口伸出窗外,发现没有一个窗口可以射击到特需病房的下车位置。我对战争的经验来自于电影《铁道游击队》、一年的正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