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雍容的淚水無法自控地流了下來。
她會的第一個字,是父親手把手教她寫的;她會的第一首詩,是父親把在抱在膝上教她念的;她泡的第一壺茶,也是在父親的教導下,一步一步泡好的。
「爹爹喝茶!」
小小的雙手托著茶杯,稚嫩的面龐上帶著滿滿的笑意,清脆的聲音在記憶中回落。
「唔,阿容泡的第一杯茶,爹爹自然要喝了。」修長的大手取過杯子,父親的聲音滿含笑意,「爹爹要趁著阿容出嫁前多喝幾次才行啊。」
「阿容不出嫁!」
「那可不行哦。」大手落在頭頂,觸感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溫暖,「我的阿容生來就是要當皇后的,不出嫁,怎麼當皇后呢?」
遙遠的記憶在視野中模糊了又清晰,姜雍容沒有去管臉上的淚痕,在榻上坐下,開始泡茶。
「父親到底對二哥做了什麼?」她的聲音微微低啞。
「我在他身上用了一點小小的藥物,讓他看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場。不過在那個野丫頭跑進宮之後,他就已經服下了解藥。我已經讓人把他送回了家中,你放心吧,姜家的一切還要由他來承繼,我不會讓他出事的。」
茶水注入青瓷杯中,姜雍容端起茶杯,送到姜原面前:「那我呢?父親準備怎麼對付我?」
「我的傻孩子,你在門外的時候不是很明白麼?不管我要做什麼,都不會要你的命。」
姜原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子,輕輕替姜雍容拭去脖頸上的血跡。即使他再小心,脆弱的傷口還是被牽動,但姜雍容卻感覺不到疼,依然保持著奉茶的姿勢,「您要留著我的性命引風長天上鉤,是麼?」
姜原手一松,沾血的帕子委地,他接過茶杯,嘗了一口:「阿容的茶,還是這麼好。」
姜雍容知道,他沒有否認,就是承認了。
他的計劃十分完美,姜安城重病,花仔一定會把這個消息帶進宮。而花仔帶進宮的消息,無論是風長天還是姜雍容都不會有任何懷疑。
眼下正是推行新法的關鍵時刻,姜雍容一定會留下風長天辦正事。
花仔想在暗衛的包圍中帶走姜雍容是不可能的,但要獨自逃回宮去搬救兵卻全無問題。以風長天的衝動和自信,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挾怒而至,而暗衛則傾巢而出,留下風長天的性命。
皇帝身死,一切便結束了。
「阿容,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心太軟了。」姜原道,「你以為你放過那個野丫頭,就沒有人去給風長天報訊?該來的終究會來,在你們執意要推行新法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一天。」
任何人去報訊,都比不上一身是血的花仔殺傷力更大,更容易讓風長天急怒攻心。
但姜雍容支開花仔並不單單只是因為這一點。
「父親,您知道嗎?您口中的野丫頭,是二哥最看重的人。」
等到受傷的花仔用盡力氣趕到西郊的時候,魯嬤嬤一定會替她留下花仔。
不管這場風姜兩家的博弈最終結果是什麼,花仔都能逃過一劫。
這是她能為二哥做的、唯一一件事。
「……是麼?」姜原搖了搖頭,「阿城選女人的眼光可比不上你選男人的。」
水在爐上輕沸,水汽如同煙霧緩緩升騰在微寒的空氣里。
姜雍容沒有再說話,開始專心地煮茶。
姜原也專心地品茶,室內一片寧靜,一切仿佛和當初那對在姜家的書房中煮茶的父女沒有什麼不同。
忽地,院外一個聲音傳來:
「都給爺讓開!」
隔得雖遠,但這一聲中氣充足,聲震屋宇。
風長天!
姜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