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的情形,又想起乱葬岗扔死孩子的传闻,也不由得不怕,急忙坐起来,顾不上穿鞋,光了双脚跳下地,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我屋里崩子儿没有,你进来我出去还不成吗?
我撞开房门跑到外边,身上让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却也冷静了许多,捡起一块板儿砖紧紧地握到手中,又往屋里头看,隐约看到屋顶掉下一大块墙皮,里边是布满绿苔的人脸,几只潮虫正在脸上爬行。
我头发根子直往上竖,定睛再看,只见墙皮里边还有一层内墙,也是一砖到顶,外抹白膏墙灰,长出绿苔的脸是墙上的壁画。内墙外边糊了很厚一层牛皮纸,刷过几次大白,墙皮已然变硬,很可能是我这两天收拾屋子,不小心刮到外层墙皮,使得墙皮掉落,显出里侧的壁画。不过年深岁久,受潮生苔,残缺不全的壁画颜色几乎褪尽,仅余轮廓尚存,谁大半夜看见墙中有个长出绿毛的人脸,谁不得吓个半死?
我在心里边骂了几句,找来一卷牛皮纸补上脱落的墙皮,忙到中午时看见了崔大离。
崔大离是鬼会的会首,哪家有人“倒头”,他都要去帮忙混吃混喝,这会儿刚打外边回来。
我叫住哈欠连天的崔大离,问他是否知道西屋有壁画。
崔大离说:“岂止西屋,北屋东屋,哪屋没有?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个后院儿在很多年前是座破庙,别看壁绘神头怪脸,总归是庙里的东西,少说有一两百年了,刮下去怪可惜的。‘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怕惹事儿,又舍不得刮掉,干脆给佛教壁画外边糊了一层墙皮。不怪你没见过,一转眼这都多少年了,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
我见崔大离说的倒也合情合理,不是跟我打马虎眼,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没再往别处想。除“四旧”的年头,谁家都不敢留老物件儿,胆大的埋在房前屋后,胆小的或是扔进河里,或是填了炉子,给壁画糊上墙皮并不奇怪。我又提到昨天夜里,二哥和二嫂子口口声声说在门前挖出个死孩子,却又让黑狗叼走了,邻居们谁都没看见,我看是为了吓唬三姥姥一家,折腾得左邻右舍鸡犬不宁,倒不如你一手托两家,从中劝解劝解。
崔大离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听我说了这几句话,突然间脸色大变:“挖出个死孩子?”
没等我再问崔大离,挑水胡同喧声四起,前边闹出人命了。
原来昨天半夜,二嫂子吓了一个三魂悠悠七魄渺渺,转天白天躺在屋里没有出门儿,她是凉锅贴饼子——蔫了。二哥却要跑出租挣钱,过去形容固定的收入是“鸟食罐儿”,开出租车起早贪黑,挣的也是份辛苦钱,一旦摘下这个鸟食罐儿,一家老小全得喝西北风去。主要车不是他自己的,是替别人跑活儿,每天早上一睁眼,先欠一个车份儿钱,一天都不敢耽搁。
当天早上,二哥同往常一样出门跑活儿。不过他一夜没睡,不知是打盹儿犯困,还是担惊受怕六神无主,半路上居然把车开进了河里,人没跑出来,等到抬上岸时脸都青了。
【2】
自打二嫂子同三姥姥两家斗上风水,小蘑菇坟挑水胡同的怪事儿接二连三。二哥掉进河中意外身亡,这个消息传到挑水胡同,免不了生出许多谣言,周围的邻居议论纷纷,谣言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各条胡同,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二哥和二嫂子半夜挖到的不是死孩子,那是地肉,土中的太岁,年久成形,长得如同小孩,当年是抽大烟的古爷埋在门前的。要知道,得了太岁吉凶难料,它可以助人时运,却也能够耗人气数。新中国成立前古爷挖到了太岁,发财不在话下,但是后来气数耗尽,别说抽大烟了,穷得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落到此等地步,仍然舍不得扔掉太岁,埋在门口谁也不告诉,到头来吞下大烟油子而死。你说是迷信也好,不是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