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物珍奇给这位皇叔,似乎还扩了他的封底,朝廷政事什么的她都不懂得,只是曾经恍惚听得娘亲跟其他管事婆子议论时说了句文话,只四个字,叫什么“剿匪有功”。她只十八岁,大字不识几个,什么都不太懂,但也能看出这位宁王虽是漂泊大半生,一回来后却是风光无限,似那些说书先生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一点,他已是那样的风光,却不知为何,只终日郁郁,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不爱名利钱财,不好女色酒肉,虽是郁郁,眉宇间却也能瞧出同那观里的老道们差不多的神色来。他怕已近六十了罢,那样位高权重的一个人,却在五十几的年纪里才娶了夫人,也只有一个夫人,膝下子嗣也不多。他不太爱往夫人房里去,对所有门客下人也都是冷冷淡淡的,却不知为何对她尚温和体恤,也不只是对她,对与她相仿年纪的女孩子似乎都挺温和,这倒也是件古怪事了,关于这宁王,古怪的事情太多,任凭她怎么想,怕也都是想不破了。
领着小丫头捧了钟子和果盘进了书房,小丫头朝瞑目坐在椅上的宁王请过了安便退了下去,她看他似是要睡着了,便福了一福,随后立在了他的案旁待命。因想着他怕是已睡着了,她便大了胆,微抬起头偷觑向那案上,只见一张纸上只工工整整写着方方正正的两个字,她并不认得,却也能记得这是他经常写的两个字,往往写完一次似乎就乏累了许多,正疑心这是哪两个字之时,他又缓缓睁开了眼来,她突然一惊,迅速便垂下了头去,低声回到:“王爷,这是昨日宋大人府上遣人送来的岭南荔枝。”他清了清嗓子,应了声:“嗯。”复又说道:“日头长了,你先下去歇着吧,把老陈叫上来伺候我歇中觉就是了。”她又请过一个安,说道:“谢王爷体恤。”便欲抬脚离开,刚走到门口,宁王又突然把她叫住:“等等!”
她回过了身,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他略沉默一会儿,后又不徐不疾地说道:“今日我给小少爷买了好些糖豆,可夫人说怕小少爷吃了坏牙……糖搁着也是搁着,这样,你过来,拿些下去,自己留着吃吧。”她虽是心里觉得古怪,却也只得上前拿过了案上的那一盘糖豆,谢过恩后,才徐徐退了下去。
见她缓缓走出了房门,纤纤袅袅的背影又缓缓消失在了庭前,宁王这才起了身,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若是小伢儿还在,她也是十八岁了,只是不晓得她还喜不喜欢吃他送的糖豆。他低下了头,目光凝在宣纸上铁画银钩的“冷琊”二字,这是他练了整整一年的两个字,每次写完,都无端地觉得自己似是老了许多。抬头朝庭前的牡丹望去,却只能望见弥目的绿叶了。今年的牡丹似乎谢却得格外早,刚过了端午便花儿大朵大朵地坠进泥里了。今年花胜去年红,而今,却只剩了心下一半苍凉一半空,刚回王府时,他下令把府中所有的海棠都尽数拔去,再种下牡丹花,外人都以为他独爱牡丹厌恶海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甚是讨厌牡丹,割舍不下海棠。因为忘不了海棠花前傻笑的小伢儿,更忘不了五十年前他还小时,那么傻地去拾了堕入泥里的一大朵白玉牡丹。
五十年前,他还是个调皮爱玩的孩子,追着一只野兔一路跑,他跑得那样快,跟在他身后的小厮都跟丢了,他追那兔子直追到了牡丹花丛里,撞了一身的残瓣香蕊。抬起手来掸去身上的花瓣,却无意间打落了一朵白牡丹,让那皎白的花儿堕进了泥坑里,他怔怔望着,想起夫子常说的一句“草木皆有灵”来,这才觉得自己怕是鲁莽冲撞了花儿了,便伸手拾起了那多沾上了泥水的牡丹,随后又抬起手,用衣袖去拭那花上的污秽。擦着擦着,却又隐约听见牡丹花园的另一边,有两个人在说着话。六七岁的年纪是正当好奇心重的时候,他罔顾了夫子吩咐的“非礼勿听”,只往前爬了几步,意欲听个清楚。听了一会儿方才听出,那两个人分明是父王与王妃。他是庶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