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衫的瘦高身影柱着拐棍迎了出来。
“爸爸,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干嘛不早点睡下?”齐依萱高声问道。
“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孟松胤停好车,微微鞠躬。
齐弘文是东吴大学理学院的化学系教授,主攻化工热力学,三七年日军轰炸苏州之时,腿上中了一块弹片落下残疾——齐依萱的母亲也是在这次大轰炸中丧生的——由于行动不便,所以近年除了日常教务,经常闭门不出。
“没事,只是有点伤风罢了,”齐弘文微笑道,“松胤啊,你们厂最近的新产品搞得怎么样了?”
“有进展,也有难点克服不了,这不,正好有事要向老师请教呢,”孟松胤走入客堂,“还有,我看到您的书橱里有一套‘岩波理化学辞典’,想借回去看看。最近在到处找资料,可惜来源实在太少,只搜到一点战前的日文资料,没办法,只好把日文捡起来再啃一啃。”
“嗯,书房里坐吧。”齐弘文推开楼下厢房的门。
孟松胤在书橱里找到辞典,稍微翻了翻,觉得很是合用。
“老师,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实验,想在电糊中加入氧化汞和表面活性剂,但一直没成功,”孟松胤坐下身来说道,“不过,最近有一个很大的收获,发现乙炔墨应用在正极粉中,可以使放电时间延长百分之五十……”
“哦……”齐弘文随口应道。
“另外,我发现要是用电解二氧化锰代替天然二氧化锰的话,非但可以进一步提高放电时间,而且性能更加稳定,可以大幅度延长成品的存储期……”
“作为商品,这一点也很重要。”齐弘文点点头。
孟松胤觉得有点奇怪,以往谈到学术问题的时候,老师向来是精神振奋,不吃不睡都要讨论个明白,可今天却明显有点提不起兴趣来,而且神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齐弘文年纪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一向养尊处优,加上保养得法,所以显得非常年轻,像是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他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肤色白皙,面无赘肉,看上去很是精明强干,但瘦削的身形和鼻子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又平添了几分斯文儒雅的气度,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南知识分子。
“老师,身体还不大舒服?”孟松胤关切地问,“要不,我明天再来领教吧。”
“不是……”齐弘文一把摁住孟松胤,但表情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松胤啊,你今天根本就不应该到这里来,现在,你可能已经惹鬼上身了!”
“什么意思?”齐依萱眼都瞪圆了。
“你们进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异常?”齐弘文问道。“特务已经盯住我们家,现在把孟松胤也连累上了。”
“为什么?”孟松胤和齐依萱几乎是异口同声。
“因为我是共产党人。”齐弘文平静地说。
孟松胤呆住了,细看老师的面色,根本不像是开玩笑,但是,一位兢兢业业,甚至看上去还有点胆小怕事,整天在象牙塔内打转的化学教授,怎么可能是共产党人呢?齐依萱也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与世无争的父亲,竟然是传说中的共产党。
“老师,您是开玩笑吧?”孟松胤问。
“你想想看,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齐弘文反问道,“情况紧急,我也没时间转弯抹角了,干脆向你们俩和盘托出吧。其实,早在沦陷以前,我就是中共江南特委①领导下的海棠组成员……”
①后改称“中共江苏省京沪线东路特别委员会”,简称东路特委。
“海棠组?”齐依萱问。
“就是地下交通联络站,我是站长。”齐弘文答道。
“厉害,这么多年,我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真是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