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便觉得这屋子里黑楠木灯笼格窗棂透进来的黄昏昏沉的光芒仿佛有一种陈久的馨香,弥漫在室内,仿佛室内的家什人物都慢慢变成精细的象牙雕刻,合着外头夏日傍晚的余热,和晚风渐渐带来的沁凉,草木叶子在烈日蒸晒下一日,氤氲出一种特殊的味道,伴着玉簪花的香气,说不上来的味道,却会被深深记到记忆里。
至死难忘。
罗暮雪走进来,走到她身边,陆芜菱才发觉,抬头发现脖子发僵,罗暮雪一只手便罩住她后颈,轻轻替她揉,道:“天暗了,莫要伤眼睛了。”
陆芜菱莞尔而笑,举起手里衣裳邀功:“可好看?”
罗暮雪瞥了一眼那银灰色轻薄料子,道:“好看,穿来想必暖和。”
陆芜菱站起来,略展了展腰,抱怨道:“累着呢,做件衣裳确实不容易,好在选的提花料子,倒是不用另外再绣什么了,要不真是费劲死了。”
罗暮雪失笑道:“正该让你知道知道辛苦呢。”说着动手替她收起,略正色道:“近来恐要有动静了。”
陆芜菱一怔,手里顿时僵了。
她虽然知道罗暮雪是武将,而且是真刀实枪干出来的,上过无数次战场,但是往常并没有什么感觉。
包括上次他要出征,陆芜菱当时正忙着恨他呢,又何尝会去替他担心?
何况对于一个不曾到过边疆的闺阁小姐来说,出征意味的是十里长亭,是临别祭酒,是豪情万千,是“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最多也不过伤感下“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可就连这伤感也是不真切的。
因为和自己无关。
这次,她心竟然狠狠一沉。
然后便似被压着什么东西,透不过气来,半天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那我该赶赶工了,得赶着你走之前,把衣裳做完。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
罗暮雪道:“却也不好说,最近太子同四皇子拼了一次,直隶军几乎都覆没了,四皇子虽说略占上风,也死了两万多人,大皇子殿下觉得时机不错了。……衣裳实在不成等我回来再给我吧,这几日想带你往边疆走走,这里虽然离大漠还远,但也有戈壁草原,我同他们讲一声,趁这几日带你去看看,往日应承了你的。若是这次得胜,恐要直接进京,到时候使人来接女眷,便不知何时方得携你同去了。”
陆芜菱心里也颇为欢喜去看看异域风光,只是被离愁和担忧压在心上,却是一时不得展颜,以至于晚饭用得也不甚好。
罗暮雪颇为利落,跟她说完之后,第二日便去安排了,下午回来通知她准备行李。
大皇子也非常人尽其用,虽然罗暮雪同他请假请得十分理直气壮,大皇子想了想,道:“那便给你三天时间,顺便带着人去巡边吧,否则你们轻车简从,也不安全。”
罗暮雪怔了怔,无奈答应了。
大皇子说的也非全不在理。
陆芜菱自然只能带着繁丝伺候,罗暮雪领了两千人巡边,也算是领着军队的,不能带太多行李。
只是尽量挑选了柔软的垫褥,易带的盥洗用具,几乎没带首饰,衣裳也没有带很多,倒是怕路上没有可吃的,各种腌制的食物带了不少。
次日早上出发了,陆芜菱和繁丝坐马车,一个多月前逃回途中被罗暮雪带着骑马,伤好多天不曾尽好,她虽不曾抱怨叫痛,那伤处看着也颇令人难忍,罗暮雪这次自然也不敢让她再骑马了。
繁丝虽是丫鬟,却也是原先在陆府的大丫鬟,也是金莼玉粒、娇养长大的,上次受罪一点也不比陆芜菱小,陆芜菱不吭声叫苦,她也不敢作声而已,这次有马车坐,也不怕颠簸呕吐了,总比骑马强。
两人坐了马车前半,后半车厢便是她们的行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