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已经屈从;如果我说,什麽大祸什麽生灵涂炭,我根本就不在乎……”一垂眼帘,她的声音自唇间幽幽流泻,“你会怎麽做呢?杀了我麽?”
“我的存在是个威胁。”片刻後,她缓缓抬眸。
“如果我死了,威胁就彻底没了,从此,你就不需要再担心了。”
“‘永无後患’……是不是这样说的?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所以,为什麽不动手?为什麽三番两次的救我?”
对视良久,他才是启齿:“遇困时解围,临危时相助,取你的信任,卸你的提防,一探方可断,天有慈悲,若非必要,无需赶尽杀绝。”
他直言不讳,他面无表情。
那些神采飞扬不见了,那份豪气自在不见了。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爽朗笑著的他,潇洒舞剑的他,口若悬河的聊天,第一次厨间帮忙手忙脚乱,温柔的他,体贴的他,率性的他,细心的他……存在她记忆中的他,这样的陈大哥哪儿去了?
哦,是了,他叫勾陈,他不叫陈无己。
他不是陈大哥。他是天上的神君。
俊逸面庞,透著威严透著肃穆。降世神袛,无悲无喜,更无七情六欲,就如寺庙里的冰冷佛像,俯瞰众生,一幕静静,似含悲悯。
她怔怔的看著,看著,一股莫名的烦躁渐渐的弥漫逼迫。
混著憋与闷、噎与堵,沈沈的欺压在胸腔,无法摆脱,无法驱散,奔窜冲击,却怎麽也寻不到发泄的出口。
“无需赶尽杀绝?你确定?真的不需要麽?”她的语调蓦地一高,生硬中不乏讥讽。
“这段时日共处……你本是无辜,若摒去……”
“无辜?”她尖声打断,“无辜又怎麽样呢?有区别麽?可以改变什麽呢?”
迎著她的目光,他未言语。
吸了口气,她继续道:“对你来说,解决我是轻而易举,你一出手,我根本没有抵挡的能力,不管有没有受伤都是逃不掉的。”
“这里很隐秘,只有你和我,呼救也没用,没有谁会来帮我。要处理要结束,随时随地的,你还在等什麽呢?为什麽不动手?”
“那晚,你只要不管不理,也许你的麻烦就全没了,一切都如你所愿了。”
“为什麽要给我精气?为什麽要帮我度过难关?为什麽还要再救我一次?”
“救完之後,还要把我留下……是想让我多活几天,再过几天好日子麽?”
“因为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大发善心,放宽期限,以此当作是你最後的仁慈麽?”
她的表情古怪,一派咄咄逼人的架势,双目灼亮,平日里的娴静温婉早没了踪影。
面对此刻的她,面对她的一系质问,他一抿嘴角,平寂双目,一抹异样一现,继而他皱紧了眉。
她的呼吸有些快,有些重。
久久的僵持,长长的沈默,满满一室的静,令她眼眶发涩。
为什麽不说话?
怎麽了?
为什麽要皱眉呢?
……是因为她麽?是她……令他为难了?
是她无理取闹了?是她乱发脾气了?即便她认为,她是有吵闹的理由,吵闹的资格的。
大呼小叫了一通,心里有没有舒畅一些?她辨觉不清。清楚的是他的眼神。那点滴异样,像是犹豫,像是迟疑,像是动容,像是一种证明,竟给予了她一份安慰。
“陈大哥。”
打破寂静的一声唤,呓语般的,音量极小极小,极轻极轻。
就算欺骗,就算另有企图,就算是欲取她的性命,她却无法恨他。纵然委屈,纵然失望,纵然满怀气愤,她仍是不忍,不忍见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