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第二个山坡。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是,还没放开嗓子号颜朗的名字,就成功地把他和刘强找到。
手电筒微弱的光芒歪打正着地照进他藏身的树洞,他正坐在洞里打盹,头上顶着几片树叶,半闭着眼睛,小小的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腿上枕着另一个小男生的脑袋,估计就是带他采药的刘强小朋友。我火速地冲过去要抱起颜朗,动作太大,他腿上的小朋友嘤咛一声,颜朗一下子醒过来,眨了眨眼睛,看到是我,嘴巴动了两下,眼泪啪嗒掉下来:“妈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天这么黑,刘强又受伤了,我很害怕。”
这是四年来颜朗第一次在我面前示弱,他一直是个酷小子。我揉着他的头发,按捺住和他抱头痛哭一场的激动心情,连声音都没有颤抖一分,我说:“儿子,妈妈很担心你。”
在这个恐怖的雨夜里,我们找到颜朗和刘强,幸远的是两人均没有生命危险,不幸的是刘强的脚严重扭伤,且两人淋了不少雨,裹着湿透的衣服在冬夜里冻了很久,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热发烧。林乔把大衣脱下来给颜朗穿上,我把外套脱下来给刘强穿上,但他们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好上多少,可能寒气已经浸入肌理。
雨已彻底停下,月亮从乌云背后露出一个光圈,只是这不能自然发光的球体借给地球的光少之又少,也就是说,即便有月光照耀,离开手电筒我们依然不能看清前路的方向。我和林乔一人抱一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朝鲁花村小前进,学校的操场上停着他们医疗队那辆拉风的随队越野车,可以把颜朗和刘强立刻送去八十里以外的镇医院救治。齐老师边走边向林乔道谢:“今天晚上真是多亏林医生了,不然我和颜老师两个女流之辈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一想待会儿还得麻烦他开车送颜朗和刘强去镇医院,也赶紧随着齐老师附和道: “今天晚上确实太感谢你了。”他没有说话,半天,道:“颜宋,你非要跟我这么客气吗?”我不知该说什么,他已抱着刘强走到前方,齐老师不明就里,在一边打圆场:“礼多人不怪,哈哈,礼多人不怪嘛。”
从鲁花村小到鲁花镇,只最初一段是弯曲的山路,比较考验司机的水平和越野车的性能,剩下六十多里地基本都很好走,和柏油路比起来也不显得过分逊色,除了颠簸点儿并且泥巴多点儿。林乔一句话也没有说,眼镜在模糊月色下映出冰冷光泽,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却稳稳掌控着三菱帕杰罗v77 一路风驰电掣。我抬头看窗外黑色的山峦,想,时间把妲己弄成知己,把知己弄成知彼,你不再了解这个人的一切,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考到了驾驶执照。
一个小时后,我们顺利到达镇医院帮颜朗和刘强挂好急诊。刘强得去打个CT 看有没有骨折,被齐老师抱去了CT 室。颜朗经医生诊断是由淋雨引发的普通感冒,毛病不大,只开了两瓶液体退烧。林乔拿过方子检查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带着我和颜朗去住院部输液领药,我多次示意他可以回去休息了,不用再跟着我们忙前忙后了,但他执意假装没有听到。
颜朗换了衣服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今天晚上折腾太久,扎针时他就进人半睡眠状态,针扎完不到两分钟,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颜朗的规矩是,熟睡时千万不能把他吵醒,否则他会像你挖了他们家祖坟一样仇视你,不管你是不是他妈或者他妈的朋友。我本想把他扶起来喝点儿热开水,看他睡得这么陶醉,于心不忍,转身把杯子递给了林乔。他愣愣接过杯子,沉默着深深看了我一眼,杯子握在手中很久,骨节都发白。房中突然有短信提示音响起,是林乔的,我一拍脑袋,想起秦漠说到了纽约要给我电话,火速将全身上下的口袋从里到外搜一遍,猛然想到手机早在三四个小时前就已遗失在鲁花村的崇山峻岭之中。秦漠说,别让我找不到你。只恨他不在我身上安一个GPRS 全球定位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