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行李的把总却不慌不忙,说道:“德大人说,这位吕氏,是逆犯的老婆,他得公事公办。”
胜保瞠目结舌,答不上话。
这真是“七寸”所在,明知道德兴阿假公济私,但不论胜保还是多隆阿,都拿他无可奈何。
想到人间仙色的吕姨太,从此在德兴阿这个粗坯身下婉转呻吟,胜保只觉痛酸苦涩几把小刀子同时在心窝里面剜绞,人生索然无味,什么都不再想了。
终于到了北京。
犯官被送入刑部,刑部的司官接收了多隆阿的咨文,把胜保交给“提牢厅”,安顿在“火房”里。关门落锁,胜保便踏踏实实地坐起了牢。不过所谓“坐牢”,乃是“浮系”,只是失去自由,可以读书,可以会客,还可以从外面叫席面和剃头匠什么的进来。
无论如何,拿办胜保这件大事告一段落,两宫和军机们都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们吐完这口气,一件更大的事情发生了:僧王阵亡了!
之前派了曾国藩会剿捻匪的差使,但廷寄发出,等来等去,等不到曾侯爷的动静。两宫和恭王正不耐烦,曾国藩人没动静,折子却终于到了一封,一看题目,就叫人倒吸一口冷气:“遵旨剿贼,沥陈万难迅速情形”。
曾国藩在折子里反复喊难。
先说没人,“金陵楚勇裁撤殆尽,须另募勇丁,期以数月训练成军”。
再说没马,“捻匪积年战马甚多,驰骤平原,其锋甚锐”,要到古北口采办战马,再加以训练。
最后连水师都扯出来了,“拒贼北窜,唯恃黄河天险”,兴办水师,需要的时间更长,云云。
慈禧、恭王明知曾国藩是不愿意接这个差使,才诸多借口,却一条也驳他不倒;就算能驳,正指着人家出力,也不好驳。于是君臣相对苦笑。
僧格林沁更加紧张,不是担心曾国藩不出兵,是担心曾国藩出兵。曾剃头真要从南边插一杠子,自己这个亲王的脸面往哪里搁?
湘军克复金陵,僧格林沁已经深受刺激;关卓凡后进崛起,隐然有压倒他这个“旗人老前辈”之势,再添一层刺激;朝命曾国藩会剿捻匪,更是等于直接打他的脸,僧格林沁心里犹如火烧,真拼了命了。
其时捻军窜至河南邓州,僧王出击,先败后胜,于是穷追不舍。那一带地形崎岖,马队不能尽展所长,多次中伏,虽无大的损伤,但僧王愈加恼火,追击愈急,经常一昼夜走两百里。宿营时,衣不解带,以亲王之尊,亦是席地而寝,天光微熹,便第一个上马而去。
这般追逐不休,他亲将的几千马队,终于和后面的十几万步军完全分开了。
追到山东曹州,捻军故意示弱,说只要僧王不追得这么紧,就可以投降。僧王以为捻匪已至末路,于是数千轻骑,全力出击,却落入捻军的伏击圈,血战不利,被迫退入一座空堡。
捻军四面合围,在空堡周围挖掘长壕,一旦掘成,官军即成困兽,蒙古马队也再没有什么用处了。
于是官军只好拼死突围。此时的僧王,神元消耗,几乎灯尽油枯,全靠喝酒来勉强支撑;而官军的向导,是一个投降的捻子,临阵起了异心,将几千官军往捻军布防最严密的去处带。
这样厮杀了一夜,官军几乎全军覆没。
战后,僧王的尸体是在一片麦田里找到的,身被八创。
僧王的亲信部下提督陈国瑞,亲自背了僧王的遗体,进曹州城,素服治丧。
朝野震惊。两宫破例于午后召见军机,君臣相顾黯然,慈安太后更是落下泪来。
先议僧王的恤典。乃定派御前侍卫随同僧王长子贝勒伯彦讷谟诂赴山东迎丧,辍朝三日,恤典从优,具体办法由军机处会同吏、礼二部及理藩院商定,另行请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