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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反常持续了好几天。她的眼神出了很大的问题,一旦盯住某个东西,就粘在了那里。做运动时总心不在焉,经常无缘无故撞到别人身上。有一天,她不小心摔了下来。摔得并不重,她的泪水却夺眶而出。显而易见,发生在她身上的变故一定相当严重了。马李一如既往沉默地站在远处窥视她,或到她身边,与她东拉西扯,甚至,把朋友刚刚发来的短信笑话大声背给她听,博她一笑。但他就是不去问她为什么。他不想这样干。如果可以的话,他永远不想。他为什么要去问她呢?鼓励她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他因此获得抚慰她的机会,劝告她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什么需要帮忙他一定两肋插刀,她哭泣时,他顺势将她搂在怀里,吻她,极有可能,接下来他们顺风顺水地做一次爱,此后,他们如胶似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对情侣,这些是他期待发生的事吗?对健身房楼下那个说话丢三落四的卷发男孩来说,可能如此;多数男性应该都会对此求之不得。马李却恰恰把那些延伸当成阻力而非动力。
爱情是什么?终点在哪里?如何获取?又如何将它永久地占据?这些问题对马李来说是值得深入探讨的。这就是他和其他男性不一样的地方。用楼下手机炫铃下载站那个卷发男孩的话来说,马李有病,把脑细胞牺牲在这些没用的思考上,还不是有病?“那玩意儿是什么?不就是先把女的泡到手,然后不停地做爱,妈的!只要不精尽人亡,就使劲地做做做,至于再往后该是什么,无所谓的啦,见招拆招。不就那么回事?有那么复杂吗?神经病!”
马李觉得这男孩太可爱了。可爱得令他怜悯。有一次马李忍不住和他辩论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个男孩辩论,也是最后一次。那次辩论导致的后果,是之后他们相互鄙视。马李鄙视他的方式,是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听他慷慨陈词;男孩鄙视马李的方式是嘲笑他鸡巴不好使,或者干脆直指马李是个人妖。那次失败的辩论词马李现在记不大清楚了,这件事发生在去年。马李当时大体上表述了下面三层意思:
一、性很容易成为一副镣铐。基于此,马李对性心存戒备,只有当镣铐不存在的时候,他才放心大胆地去享受性。
二、性是种享受,无性也是种享受。无性是爱情的较高境界。
三、马李本人是个终极爱情享乐主义者。他需要性的愉悦,也需要无性愉悦。爱情中任何一种享受都令他沉迷。他追求两全其美。
马李记得他说完那些话之后,男孩突然说了一句与马李此前的意思毫无延续关系的话。“我最多一晚可以放七炮。”男孩说着嬉笑起来,“所以嘛,你是个神经病。”马李愣了一下,当明白男孩只不过在向他证明对牛弹琴是多么没有必要时,他笑着走开了。
那么对于眼下这个女孩,马李到底在踌躇什么?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并非他对她没有性的需求。事实上,她罕见的笑容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就有一种占有她的冲动。但是,在他与她的关系发展上,马李坚定地拒绝性的方向。至于他为什么热爱这么干,他现在已经没有兴趣与别人辩论。
但马李不是国王。在他与女孩的关系上,他只是一个角色,他可以做一些设计和诱导,却无法掌控另一个角色的思维。女孩沉不住气了。九月来临的一个傍晚,在一阵含蓄的对话之后,她坚定地请马李送她回住处。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可以想见,这需要她有多大的勇气。马李绝对是无法拒绝了,只好应承。他们是第一次在健身房之外的地方独处。路上女孩欲言又止,数次举头审视马李,眼神凄怨。马李誓将装糊涂进行到底。经过一个公园,女孩停下脚步,蹲下来哭了,痛苦得无以复加。马李固执地把手插在兜里,虽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但还是没有伸出手去。将女孩送回去后,马李回到公园里她哭泣的那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