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下了几场暴雨,河水涨了起来,乡下人抬着龙头,挨家挨户敲着锣收钱,再过几天就是端午。夏晓岚拖着骆子建去裁缝店量了衣架,前段学校组织她们去外地演出,发了些钱,她想给骆子建做一套衣服,她要把穿着这套衣服的骆子建领回家。白底细黑点的薄毛料,剪裁得十分合体,是一套挺括的中山装。骆子建从换衣间红着脸出来,老板娘的目光直愣愣地吸了上去,眼里三月春雨、莺飞草长,她从未见谁像骆子建一样,把中山装穿得如此好看。
端午节那天,夏晓岚挽着骆子建的手臂,挺胸收腹地走在大街上,裙摆一荡一荡。男人飞快回头望一眼,女人一把扯住男人耳朵把头拽回来,女人目光却潮湿地在骆子建身上流连,骆子建目光躲闪。这是一对金童玉女,太般配了,路人啧啧地称赞。
还是那座大院,文工团家属区,植物依旧葱茏茂密,骆子建曾在这里被一枪托砸翻。
“阿姨……叔叔……”骆子建自从在社会上消失以后,一身的锋芒收敛得无影无踪。
“坐!坐!”中年妇女接过骆子建手中的东西,笑眯眯地打量面前帅气腼腆的年轻人。儒雅的中年男人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探出了头。房间里一架钢琴,博古架上各种奖杯,这是个知识分子家庭。夏晓岚父亲是作曲家,母亲是艺校舞蹈老师。
饭菜丰盛精致,中年人拧开一瓶红酒在高脚杯里替骆子建倒满,色泽暗红,骆子建欠身。
“你瞧,我也不抽烟,就不递烟给你了。”
“他不抽烟的。”夏晓岚接嘴,她妈瞪她一眼。
“子建,你是学什么的啊?”中年妇女往骆子建碗里夹块糖醋排骨。
“……”骆子建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高中毕业,不过现在在读夜校了。”夏晓岚撒谎。那年头还没有满街做假证的,换成现在,骆子建这样的说是海龟,没人会不信。
中年妇女和蔼的脸瞬间暗了下来,饭桌上气氛沉闷。
“工作了吗?父母在哪上班?”
16 洗手(3)
“妈!你还让不让吃饭了啊!?”夏晓岚一拍筷子。
“你这孩子……”四人默然无语,骆子建基本没吃。
饭吃完,中年人收拾碗筷进了厨房,骆子建拘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岚岚,进去帮你爸洗碗。”中年妇女在削一个苹果,果皮细长不断。
“子建,我们家就岚岚一个孩子……。”夏晓岚母亲把果肉洁白的苹果递给骆子建,话里有话。
“岚岚爸爸是作曲的,我是老师,我们希望给岚岚找个好的归宿,不希望她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夏晓岚母亲望着低着头的骆子建。
“我并不是反对你和岚岚交往,只希望你们做对学习上互相帮助的朋友,你们都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晓岚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只剩她妈一人在看着电视,茶几上一个完整的苹果,果肉已经发黄。
街头车来车往,每一个流动的亮点都是一盏车灯,每一盏车灯都会有一个终点,骆子建不知道他的终点在哪。端午的天气已经很热,骆子建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中山装脱下搭在肩膀,骆子建没有目的地走进一座公园。年轻父母带着孩子散步,孩子粉雕玉琢,一路拍着小皮球。皮球滚到木椅停下,骆子建拾起球递给跑上来的孩子。
“叔叔,你真好看。”
骆子建笑笑,摸摸孩子脑袋,年轻父母冲他微笑。
城市灯火阑珊,高高矮矮的房屋,在夜色中映出轮廓。
孩子蓬勃生长,老人腐朽衰亡,有人金盆洗手,有人远走他乡。
公园的长椅上,一条身影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