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医术高超的苏景在,她这条命应当是保住了。她想说一句感谢的话,然头脑着实发晕,方才说的那些话将她的体力耗费的分毫不剩,张嘴已甚为艰难。
温暖橙光照在身上,眼皮抖动几下,她终于放心的晕过去,双手缓缓下垂。疲累至极,再也不想睁开。
半月后,秋深露重,辰光一日比一日见短,晚来风急,隐约有了那么一点冬至的氛围。夏衣可以褪去,秋装应当上身了。
季青宛面无血色的坐在雕花大床上,百无聊赖的拨弄手里的药碗,将黑乎乎的药水一点一点来回搅动,借此拖延时间。
度日如年一词,听来便很深奥,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相比,它更显得有深度。季青宛觉得,眼下她便称得上度日如年。
一床压花锦被盖住腰部以下,只露出她的上半身,被面上有多少朵苏绣海棠花,她都数清了:统共有三百二十一朵海棠,其中有一百一十朵完整的,剩下的皆不完整。遮挡床榻的帷幕做工甚是精巧,美中不足之处在于,她用来养伤的厢房是间男客房,里头的一应摆设皆阳刚的很,帷幕上绘制的图案,竟是十八种兵器……
季青宛受的伤不算轻,养了半个月仍未养好,元气大伤。胸前缠的绑带换了四次,前三次换下来的绑带是带血的,第四次伤口结痂了,终于不再往外渗血。绑起来是怕她夜里翻身压到。苏景不愧是学医的,调制了好几缸叫不出名字的黑乎乎的药汁,每日看着她挨个泡,每缸都要泡上半个时辰,一个都不给她落下。她现在只要抽一抽鼻子,就能闻到身上浓重的中药味,苦涩难闻。
苏景甚至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权,她每日只在茅厕厢房两个地方转悠,吃饭都是在床上吃的,顿顿都有猪肝和胡萝卜,要不就是黑豆、菠菜之类的补血菜。苏景苏大人特指的,美名其曰食疗补血,吃的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感觉能顺着鼻孔往外喷喷泉。
这样的日子过一日两日还成,一连过上半个月,季青宛有些吃不消。
惆怅的叹出今天的第十声叹息,她将药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她着实是躺不住了。
站在一旁的小丫头扑通跪倒,带着哭腔道:“季姑娘可别再动弹了,主子交代过,让奴婢寸步不离的看着您,不让您瞎转悠。再过片刻药可要冷了,主子说了,药不能冷着喝,季姑娘趁热喝下吧。”
季青宛苦恼的扶额。让她最头疼的,不是苏景调制的药缸,亦不是一天三顿的补血食疗,是苏景派来照顾她的这个侍女啊!小侍女尤禾是个尽忠尽职的主儿,貌似很崇拜苏景,每日挂在嘴边的话便是“主子说了”,“主子又说了”。只肖季青宛稍微做出有违苏景吩咐的事,小丫头二话不说扑通就跪下了,接着就是一通泫然欲泣的话,能一直说到季青宛无地自容,深深忏悔自己的行径。
捂着发痛的胸,伸脚进鞋履,季青宛缓缓靠近小侍女,扑通跪在她对面,亦带着哭腔道:“我不走远啊小姐姐,就在府上的园子里散散步,你若放心不下,远远跟着我便成。拜托拜托啊小姐姐。”
小丫头慌张了,手忙脚乱的去扶她,惊讶道:“啊,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是贵人,怎能向奴婢下跪呢,快起来吧,等会主子见了,可是要责罚奴婢的。”
季青宛挑挑眉毛,使出绝招千斤坠,死活不起来,无赖道:“你若不让我出去走走,我便一直跪着不起来。”装模作样的弓起身子,痛苦的口申口今道:“哎呀,好痛呀,痛死了,你碰到我的伤口了。”
小侍女连忙缩回手,为难的看着她,踌躇片刻,犹豫道:“那……那季姑娘便出去走走吧,可别走远了,奴婢远远跟着您。”
满意的拍拍小侍女的肩膀,季青宛生龙活虎的爬起来,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门,深吸一口秋天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