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说过,人生来无能,再权势通天的人,面对死亡的威胁时,除了妥协赴死,别无他法。哪怕整日泡在药缸里头,拿人参灵芝吊命,亦回天乏术。有卖弄权术的时间,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潇洒度日,该看风景看风景,该吃肘子吃肘子,该谈朋友谈朋友。
贤者所言自有贤者所言的道理,这位通晓大道的贤者,恰是季青宛早归西的老爹,江湖人送外号:老季。
眼下,季青宛重伤垂死,被困于及腰草稞中,奄奄一息,金钱也好权势也罢,在她眼中,不过是些无用的杂物。小道上蓦然出现的年轻公子好比久旱后的甘霖,一下点亮了她的眼眸,给她带来了求生的希望。
头晕目眩的往外爬,孤注一掷抱住男子的脚,季青宛苦苦哀求道:“公子请救救我。”
爬这段路,说这句话,她用了全身的气力,若年轻公子愿意救她,她便得救了;若年轻公子不愿救她,她当真得折在古代。
日影重重,草末招摇,年轻公子顿步看她,似乎有些惊讶:“咦?”
她趁热打铁的开出条件:“只要公子救了我,我必定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公子似乎有些感兴趣:“哦?”
她费力从胸腔挤出一口气,断断续续道:“我……我向来说到做到,公子尽管……放宽心。”
公子似乎有些怀疑:“喔?”
季青宛终于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她眼睛花了,耳朵却还能用。这位年轻公子的嗓音,似乎有那么一丢丢熟悉,周身气度似曾相识,被她揪住的衣角颜色,亦眼熟的很。伏在地上,缓缓抬起头,辨认片刻,季青宛惊讶道:“苏景?”
怎么会是他?苏景苏大人可是得女皇另眼相看的大好青年,女皇特意赏了他一顶御赐轿撵,他完全没必要走路。何况苏府离平远路不是一般二般的远,平白无故的,他为何会到此处来?
双眼迷离的盯着苏景望了片刻,季青宛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转盯着手边肆意生长的野菊花。苏景是静王身边的人呢,静王派刺客刺杀她,他可否参与了?
青年的紫檀色衣裳干净整洁,下摆处有两点泥手印,是她方才染上去的。略微挪脚,苏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斜目道:“你为何不求我救你了?”
季青宛郁郁不乐的伸手戳地:“你若想救我,自然会出手,你若不想救我,我跪下来求你,你都不会出手的。”
苏景毫不吝啬的夸奖她:“聪明。”
她停下戳地的手,猛地抬头:“所以你肯救我吗?”
苏景抬眼:“不肯。”
季青宛气急的咳嗽两声,唇角漫出一缕淤血,抬手将淤血抹掉,她义愤填膺地同苏景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只需略搭把手,我便能活下去。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生命气息的草芥。你好歹是个学医的,悬壶济世的道理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这番话说的略有些急促,疼痛催使下,她咬字也不够清晰。但苏景应当能听懂。
和风拂面,捎带一抹金秋气息,苏景沉默不语。良久,忽然挑唇笑道:“总听他们说你厉害,却不知你究竟厉害在何处,兴许受重伤后能挨三日就是你的厉害之处。”
脱下紫檀色外袍,披头盖住她的脑袋,苏景弯腰抱起她,小心的环臂揽住:“记住,你欠我一场刀山火海。”
雨后的日光明媚,不浓不淡,不偏不倚。季青宛枉活二十多载,见过各种帅法的男子,有冷酷帅,有温柔帅,有吊儿郎当帅,他们笑起来都很好看。
但头一次,季青宛觉得,笑容有治愈伤口的能力。苏景笑起来,浅浅的轻轻的,眼睛不曾向下弯,只有唇角朝上提起。当真脱俗出尘,脱俗到她忘了遍彻骨骸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