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主任说嫌难看不要就是。
田君未道,孙主任,不是我嫌难看,只怕蔡干事这字,坏了人事调配科的名声。
孙主任的脸如室外的天,乌云密布。
小蔡倒是羞红了脸,实在不行,换一张就是。
韩绮梅赶忙说不用换不用换,示意田君未离开,田君未把介绍信递给了小蔡。
孙主任忽地立起,厉声,给我看看。
看过介绍信的孙主任脸色平和了许多,把介绍信递给小蔡:要改也要改得干净一点。
从人事调配科出来,两人欢天喜地。
十、太阳在花蕊开放
韩绮梅回家后即重感冒,又忌讳打针吃药,十来天才好。简直是折磨,发烧,头痛,嘴唇干裂,眼泪不断无声无息而下。她把那天的经历放在心里回味了又回味,咀嚼了又咀嚼,守着个秘密沉默不语。好在她平时言语就少,又感冒,父母也没觉出什么不正常。
感冒好了,天也晴了。
采薇园外层粉刷用的是石英砂含量较高的耐酸混凝土。石英砂反射着太阳的光辉,通体发亮。采薇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韩绮梅斜依围栏,眯眼看向远方。
阳光噼噼叭叭的,一杆一杆的打下来,坚不可摧的亮晶晶的光柱,所向披靡地横冲直撞在大田坳的土地上、房屋上,碰撞得脸颊发痛,也把回忆中触手可及的潮湿一层一层地蒸发。她看见了被蒸发的影子,一只南去的白鸟在阳光斑斓的切割中泯灭了翅膀,消失在远山后面。这样的天气,在采薇园的高度,回忆田君未带来的温暖和寒意,实在强迫。手指触到嘴唇,指尖上沾了一点血迹,有点痛,因感冒发烧干裂的地方还没完全愈合。她进房取了一条小手帕轻轻地擦,那里,在那个有风有雨的时刻,享受过爱情的甜蜜。
小手帕从额头滑过,然后慢慢地游过她的睫毛,她的鼻尖,她的耳垂,最后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模糊地想起一些片段,如一个曾经失忆的人,经过悠长的模糊的岁月,努力地拼凑一些碎片,回忆一场绚丽迷离的往事。
她零零落落地想起那天的经过,总觉田君未的表现有什么不对,那首诗也有什么不对。她只模糊记得“东风传,过从窗下是田郎”,整体的印象却很深刻。那首诗优美深婉,又封闭沉闷,当时就觉不是风和日丽之作,听后心里还有些细雨霏霏,且诗的语气更宜从她之口,弥漫着女人气质,倾诉的是细致情怀,不像田君未之作。或者,这就是田君未?苏东坡能歌豪气干云的大江东去,也可吟悱恻伤感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散漫的田君未就不可以婉约一次?韩绮梅不忍一笑,王夫之说景生情情生景,那天的风雨,多少也为情绪的风起云涌推波助澜了吧?韩绮梅奇怪自己的淡漠,奇怪回想中对那场风雨没有激越一点的回应。爱情不是带来蚀骨的欢乐,就是带来切肤的痛苦,而她正平静了心回到眼前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思念应绵长无比,热情应在火焰中沉沦,那天的风雨应渗透太阳的颜色,那滴温热的眼泪,应穿透肌肤,长流在心里……有些什么该铭刻在心的,藏匿在那一场狂风暴雨,连那首舍不得丢弃的诗,也忆不起半章断句了。韩绮梅困惑极了,她能清晰地记得白朗宁夫人的诗,没读过,经田君未一读,她就记得差不多了,后来找了诗集看一遍,就跟模板一样刻在头脑。田君未的诗,那样的情景,她却不能一字一句地记得。临分手,他说会把那首诗寄到采薇园,她说还是不要寄了吧,等见面的时候给我就是。他说时间久了终究会忘。他不是说过自己写的诗尤其是写给我的就不会忘吗?怎么又说终究会忘?
更奇怪的是,7月底人事调配科打电话至凌波镇,说分配至凌波中学的韩绮梅为何不去取干部介绍信,而家里也找不到那张和田君未一起争取到的介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