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爷成了“活靶子”,偷窃、打架斗殴、投机倒把、流氓成性,再加上捕他的时候,打警察,骂警察。对抗无产阶级专政,这几条“罪状”捏鼓到一块儿,您说还不够他喝一壶的 29 ?到这份儿上,别说是老孙了,就是孙悟空来了,也救不了冯爷了。
“严打”嘛,当然得雷厉风行,速战速决。分局很快就在西单体育场召开了批斗和宣判大会,冯爷跟二十多个“现行反革命”和“坏分子”一起戴着手铐脚镣,被押上了审判台。挨着个儿地批判一顿以后,当场宣判结果,冯爷被判了十五年大刑。转过天,这些犯人就被押上火车,发配到千里之外的新疆劳改农场了。
说起来,冯爷真够冤的,可“十年内乱”当中,像他这样的冤案冤情实在太多了,跟那些迫害致死的人比起来,冯爷还算“幸运”的呢,起码他的命没丢了呀。
不过,他的命保住了,另外两条命却搭进去了。谁呢?
一位是冯爷的老父亲冯子卿,冯爷发配到新疆不久,老爷子觉得儿子冤枉,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一口痰没上来,脑溢血“走”了。
另一位是那位“酒腻子”福大爷。自打冯爷进了“局子”,福大爷觉得自己住的那个小屋塌下半边天去。冯爷在的时候,他不觉得孤单。他每天喝够了酒,唱够了戏,或者醉卧街头,都是冯爷搀着他回家。在他的小屋,爷儿俩能心碰心地聊会儿天儿。
每到这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憋闷的心缝儿打开了,心里亮堂了,因为在这冷漠的世界上,他孤独,他寂寞,他被人看不起,他被人取乐儿,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关心着他,给他冰冷的心带来一丝暖意,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他是多么需要冯爷呀!
但是冯爷坐了大牢,而且是不明不白地进去的。他不知道冯爷被关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冯爷能不能活着出来,自己还能不能再看见他。他想去救冯爷,却又觉得自己很渺小,无能为力。
看不见冯爷了,再喝醉了酒,没人搀福大爷回家了,他苦闷的时候,没人陪着聊天了,他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天黑沉沉的,见不着一点儿亮光了。
亮光在哪儿呢?见不着冯爷,他只能找“酒爷”了。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一醉解千愁。但是酒消不了他的愁,只能更让他添愁。他每天喝得酩酊大醉,时常醉卧街头,但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苦闷,照样拿他取乐儿,拿他当猴儿耍。
在酒醉中,他经常恍恍惚惚地看到冯爷坐在他身边。冯爷的那双“阴阳眼”变了,变得温柔了,变得随和了。冯爷拉着他的手,跟他说着体己的话,他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让他感受到一种幸福的快意。他轻轻地摸着冯爷的头,叫他:“呕欠,这傻老爷们儿!”可是当他酒醒了,明白过味儿来,去找冯爷的影子时,他的心又凉了。
冯爷入狱以后,福大爷喝醉了酒,脚踩着云,来到胡同里的那棵老槐树下,再也不唱戏了,他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好像在寻找什么。找什么呢?他在找冯爷。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仿佛是冯爷的那双“阴阳眼”,他嘴里不停地嘚啵着,像是在跟冯爷对话,但没人能听得出他叨咕的是什么,只当他是在撒酒疯。
如果有人来一嗓子:“福大爷,来一段样板戏嘿!”他会两眼死死地盯着这个说话的人,然后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句:“唉,八年啦,别提他了!”这是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李勇奇念的一句道白,但没人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冯爷在体育场被批斗宣判的当天晚上,福大爷坐在小酒铺里的老地方喝闷酒。酒铺里还有几个“酒腻子”,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屋子里烟气酒气掺和到一起,使人昏昏欲睡。
不知是谁聊起了当天上午的宣判大会:“我看这二十多人里就数冯家的三小子冤,判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