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调转方向,将腰间荷包递给云霞,嘱咐云霞去厨房找些红糖和生姜,然后便往东路外缘去了。
天色渐暗,一轮圆月悄然升起,微风中带着丝丝凉意,刮过树梢,拂过九疑的脸颊,吹散了她的神思。
院门虚掩着,九疑轻轻一推便开了,径直朝里走去。
这屋子很小,左边是一间很小的厨房,越过一架稍显陈旧的屏风便能瞧见郑无躺在榻上。
九疑将灯笼放在一侧,唤了他几声又晃了晃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倏地,她觉得很害怕,环望四周后,将灯笼又拿近了些。
她探了探郑无的鼻息,见仍有呼吸便开始在柜子里找被子。
从前她生病时娘也是给她盖厚厚的被子,给她熬热热的红糖姜汤。
很快便找到了一床不太厚实还潮腻腻的里芯不知是什么的被子。
九疑顾不得这许多,抱着就铺在郑无身上,一直盖到下巴。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郑无的眼睫开始剧烈扑闪,嘴唇也在翕动。
九疑见状再次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好似听不见九疑说话,自顾呢喃着。
她听不清,将耳朵凑了上去。
“父亲会回来救我们,父亲会回来救我们。”
她听清楚了,郑无口中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他说过,父母皆故。
九疑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喉间似有淤涩,她离家这么久,很想念爹爹和娘,也想哥哥姐姐。
倏地,郑无的眼睛掀开一条缝,不知是屋子太暗还是他病迷糊了,眼前的一切都令他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道虚影。
但这种时候,谁会出现在这里呢。
“阿姐,是你么。”
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在九疑耳侧响起,九疑回过神看向郑无,刚掀开的一点眼皮却再次合拢,没了动静。
九疑探了探郑无的鼻息,还好还好,人还活着。
郑无再次陷入梦境,梦里的他小小的身子被迷雾环绕,什么也看不清。
他快速奔跑着,边跑边挥舞着两只手想冲破这片迷雾。
身子一晃便到了另一个场景,这里乐声肆起,耳边尽是靡靡之音。
而他,却跪在母亲的尸首旁无声哭着。
母亲是悬梁自尽,唇齿间吐出来的一截舌头伴随着裙摆散发的腥臊味令门外衣饰华贵的男男女女侧着身子捂着口鼻,不乏有人探头张望,有指责母亲不识抬举的,也有人叹母亲是个烈女。
“还当自己是三品大员的夫人呢,真是笑死人了!”
“就是,家都抄了,人都在教坊司了,何不好好过日子,不得为儿女打算啊。”
“唉,封夫人真是女子中的楷模,宁死也要守住清白,可惜!可叹!”
此起彼伏的声音充斥在他耳边,他只觉头疼欲裂,想起来将这些人统统赶走,却仿佛被禁锢住了,一动不能动。
而这时,郑无瞬间被院中传来的脚步声从梦里扯回现实,眼皮似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唯有眼珠在眼皮下左右晃动。
他心头发紧,是谁,还有谁会来。
直到房门被推开传来云霞的声音,郑无心头绷紧的那根弦才逐渐松开,再次失去意识。
云霞没耽搁,低声与九疑说了两句话便去左侧小厨房熬煮红糖姜汤。
待云霞生了火将红糖姜汤熬好才与九疑一起喂郑无饮下。
云霞叹道:“还好能喂进去。”
九疑颔首,将空碗递给云霞后便小心将郑无放平为他将被子拉到下巴盖严实。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郑无的意识逐渐回笼,身子已被汗液濡湿,他小心探出手主动去触九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