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關宏子說:「由你全權代表好了,我沒有什麼意見,以白色為主,越簡單越好。」
「是什麼人住?」
「用來招呼外地來客人,酒店嫌窄,又沒有親切感。」
「明白。」
「拜託你。」
「關先生太客氣。」
「叫我宏子吧。」
宇宙笑笑,不出聲,他不似宏子,只像關先生。
他們在會所吃了頓簡單西菜,兩人都有點拘謹,喝咖啡的時候關宏子的秘書送了圖則與鎖匙過來。
回到公司,攤開一看,原來是一層複式公寓。
同事們好奇,過來張望。
有經驗的人立刻嗯的一聲,這叫顯示實力。
「多大,兩層有無三千平方呢?」
「差不多,各有各露台及門口出入,兩個人住可永不見面。」
「適合家母與我,哈哈哈。」
「市值多少?」
「不關我們事,反正一輩子遙不可及。」
「有錢真好。」
背著年輕的張宇宙,他們說:「是邀請她遷入豪宅吧」,「不,這關宏子出名吝嗇」,「那是要叫她臣服」。「城內富豪多過美人」,「我們有一場好戲可看」,「我一直納罕該類交易如何成事,這次可實地觀察。」
宇宙把圖則帶回家,整晚細看。
繼母說:「從前,大學宿舍也有這麼大。」
「我記得,後院有幾株芭蕉樹,我小時剪下用來當傘玩,夾竹桃、美人蕉,亞熱帶風貌。」
繼母說下去:「後來開山爆石,一下子變成水門汀森林,一個大都市就此呈現。」
宇宙忽然問:「你如何認識我爸?」
「大學賣物會時時有價廉物美的衣物用品出售,我挑了一支暖爐,搬不動,他幫我載回家。」
「你覺得他適合你?」
「他尊重我愛惜我,願意與我結婚。」
「爸沒有看錯你。」
「當年你只得兩歲多,一直以為媽媽終於回來了,與我相處融洽,宇宙,我盡心照顧你,晃眼二十多年過去,現在是你照顧我的時候了。」
「我不會令你失望。」
「那最好,可是,我們住在漏水屋還要多久?」
宇宙笑,這個問題問得真好。
「今午有個同學來找你:混血兒,鬈頭髮,英俊得似時裝雜誌中模特兒,可是毛衣與[衤夫]子都穿洞,宇宙,這種人一看就知無片瓦遮頭,連滴水的屋頂都欠奉。」
「明白。」
「不要叫我晚年吃苦。」
宇宙過去握住繼母雙手。
她已經再三央求,話算是說得明明白白。
生活擔子結結實實壓肩膀上,宇宙有點吃力。
十七八歲時同小男朋友出去玩,天空像是薔薇色,手牽手,淡藍色輕風在身邊流轉,下雨了,水珠似寶石般閃爍,由金色陽光絲線串起,幾乎可用手輕輕接住戴腕上,生活多麼美妙,沒有一天不開心。
這個世界隨著年歲增加漸漸退色。
到了今天,都會不折不扣,冷酷陰暗,只剩黑白灰三個顏色。
宇宙自窗口看到街上去。
繼母怕她撇下這個家,她倆一點血緣關係也無,宇宙大可冷冷說:「我同你有什麼關係。」
一個女同事忽然丟下年邁父母跑到外國遊學,那對潦倒的夫婦時時到公司詢問,女兒回來沒有。
張宇宙也可以一走了之嗎。
第二天一早,她到丹桂路去看那幢她負責裝修的單位。
老闆曾經笑說:「宇宙,把店裡最名貴的貨色往那裡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