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迭書,匆匆忙忙的,從一個課室走到另外一個課室,我很懷疑生命,生命與生命的偶遇,數日,數月,數年。生命生自另外一個生命,象我與我母親,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象我與我的同學,象宿舍中的鄰居。看上去仿佛只好躲在一間房間裡,永遠躲在房間裡。我怕人。因為我無法與他們競爭,因為我沒有能力與他們競爭,所以我只好躲在家中,一間房間裡。我喜歡看雜誌,當然,我喜歡看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事。火災,地震,戰爭,貪污。窮人在做什麼,富人在做什麼。我還是躲在一間房間裡。
這三年來,我天天暴露在外頭,與人接觸著,我實在害怕,我害怕考試,因為考試也是競爭,我無法與任何人比,即使是一個最最普通的女人,與她比起來,我註定也是要輸的,因為她沒有東西可輸。
我真是害怕。我沒有把這些告訴你吧?我常常昏睡不醒,有人喝酒,有人狂賭,我睡覺。
有時候我想起父親,我們如何到一間小戲院裡,當我念小學的時候,看白潘的「春戀」,就是他與我。如何他領了雙薪,帶我到中環最好的「皇冠」去買衣料,讓母親為我手制一套新衣。如何我們去配新眼鏡,在過海輪上互相考驗眼力。如何我們坐在屋外乘涼,爸總不讓我失望,買冰淇淋給我吃。以前我總是提及我的兄弟,那只是虛榮,現在我決定,我是我,他們是他們,他們的成功與我的失敗無關,我的失敗與他們的成功無關,這麼一來,就很心安理得。如果我有時間,如果你有時間,我都願意把這些告訴你。
有時候,我很累很累的時候,我想走到你面前來,疲倦的問:「我可不可以將我的頭,埋在你懷中三分鐘?」真是好問題,我永遠不會問,當然。後果太嚴重了。
所以我就要走了。
當你在改我的考試卷子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這三年在我生命中如浮光掠影,完了就是完了。在去年,我認為我學得很多,知識帶來了狂喜,今年我只是把身體拖來拖去。有人來接我順道上學,我少走半小時路,方便是方便了,但是心中有一種恥辱,為什麼?走路?還是忍受一種侮辱式的妥協?這種小事時時使我睡不安穩。正如一個男學生,邀請我出去,我決不肯出去,因為我不喜歡他,貪圖一點點熱鬧,太犯罪了,如果有時間,我也想問你,為什麼我會那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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