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口氣。
他問:「你愛我嗎?」
我說:「我不知道,見不到你的時候,我想念你,見到你的時候,我又覺得無稽。」
他默然,隔了一會兒,他問:「你是不是很寂寞?」
「我也有可去的地方,我也有其它的男友,但是我想念你。」
「但是你可愛我?」他問。
「我現在為你做了這麼多,難道不是愛情?」
「我想聽你說你愛我。」他堅持。
我說:「我一講這句話,你就跑掉了。你不過是想聽這三個宇。」
他不作聲。
我覺得自己兩隻腳簡直在雲霧裡。這個男人,本來一百分之一百是我的,但是我沒有要他,現在成了別人的丈夫,搶奪之下身價暴漲,我搖身變為他的黑市情人。
星期六下午他到我公寓來,我們一起看電視中的球賽。他喃喃的說:「……我一直愛你……你可以從歐洲的冰淇淋說到拜占庭、花生漫畫、倫勃朗、狄啤士鑽石廠、壁球、紅樓夢,拜倫、林寶基尼迥旋器。我愛你。但是我如何愛你呢?我一點希望也沒有,我是個小職員,受的教育有限,升職機會渺茫,我如何愛你?我怎麼娶你?你腕上戴著金蚝勞力士,我尚有能力送你什麼?我愛你,但我們都得活下去,這是現實的生活,現實告訴我,我只能娶一個銀行女秘書,她賺兩千,我賺三千,兩人組一個平凡小家庭,生一兩個平凡小孩子,她娘家有點錢,頗看得起我,津貼我們一層小單位住。在她來說,是最最美滿的生活,但是你與她不一樣,你有思想有知識,我不能要你,只好去娶她。」
我深深抽一口香菸,按熄。
「但是最後得到你的是她。」我說。
「不過是軀殼而已。」堅低聲說:「我只能愛你。」
我嘆口氣,「她要的不過是這樣,求仁得仁,夫復何求。」
「你為什麼不肯嫁我?」堅忽然問。
「因為,」我很直接的說:「因為有錢的女孩子決不嫁窮小子。」
「但現在你為什麼又這樣對我?」他問。
「因為我想我愛你。」我說。
「你說的都是真的?」堅問我。
「是的,我抱歉。」我說。
他很震驚但是很快恢復過來,「你愛我,可是你更愛自己。」
「是的,堅,我是個頂尖自私的人,這半輩子來,我唯一愛的人便是我自己,你不能說我不愛你,我對你的感情……」
「那只不過是因為你沒有碰到更好的。」他還是激憤了。
「或許,但是感情這件事是不能一層層剝開來研究的,如果你喜歡見我,使趁早享受這種感覺,如果不再要見我,就馬上離開我走。」
「你知道我離不了你。」他說。
「那麼過一日算一日。」
「原來我們可以結婚!」他氣憤的說:「至少可以做戀人。」
我笑笑。「差一點點。」我說。
最殘忍的句子是「差一點點」。
我們的關係由正常而轉為不正常,連我自己都不能了解,造化弄人,命運操縱一切。而性格操縱命運,我的自私性格……
我偷偷摸摸的見著堅,每次他穿衣服走我就覺得荒謬,這個原本是我的男人,現在我要問別的女人借。
那個女人我是見過的,很幸福的圓臉,一頭珠翠,非常關心,穿著紅色的衣服。
她不知道我是誰,然而我是最辜負她的人。
(上帝給我一點意志力,上帝幫助我,上帝。)
然而當我見到堅時那種罪惡的快樂……我是活著的,我高興。我不知道想跟他說什麼,但是我想聽他的聲音,我不能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