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有大風颳過,吹起女子髮髻上的雪青色飄帶,為她平添了飄逸。
馬車駛離後,陳斯年拿起鐵罐里的碎銀,裝進了腰間的錢袋裡,之後坐在畫板前,執筆繪出了殊麗的背影,以及她鬢上的飄帶。
稍許,他走進一家布莊,按著圖上女子的飄帶,叫裁縫做了一模一樣的款式。
細長的飄帶垂在掌心,他輕緲一笑,蒙住了自己的雙眼,在後枕部系了一個長長的結,就那麼拄著手杖,蒙著眼睛走在鬧市中。
幾名喬裝成攤販的下屬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互視幾眼,都覺得納悶,難不成主子真不想看清這個世間?
人群中,陳斯年還不適應眼前的黑暗,無意中撞到一個人的肩膀。
砰的一聲,錢袋落地,被撞的人彎腰拾起,遞給他,「兄台,你的錢袋。」
陳斯年道了聲謝,拍了拍錢袋上的浮土。若是細看會發現,這分明是殊麗上次連銀子送給他的那個錢袋,被他揣進了衣袖中。
「殊麗。」
輕喃一句女子的名字,陳斯年覺得心情大好,期待起下一次的相遇。
一旁販賣香飲的攤主湊過來,「主子,還擺攤嗎?」
「你們繼續探聽消息。」陳斯年裝著心事,拄著手杖離開,今日出來擺攤就是為了「偶遇」那女子,那女子離開了,他還在外面風吹日曬個什麼勁兒。
下屬點點頭,坐回攤位前,剛想吆喝幾聲招攬生意,眼前被一道暗影籠罩。
他抬起頭,就聽陳斯年吩咐道:「去替我打聽一個人。」
「主子請講。」
「尚衣監掌印殊麗,我要她從出生至今的所有音塵。」
回到宮裡,殊麗去往御書房,向天子稟告陳呦鳴的近況。
天子端坐御案前,面色如常,看起來並無異狀,身體應該是恢復了。
大殿陷入沉靜,馮連寬揣度起聖意,搖了搖拂塵,示意宮侍們隨他離開。
陳述白抬眼,面露不悅,卻沒有阻止。
不消片刻,大殿變得空蕩蕩的,殊麗靜靜站在那兒,不知一會兒是否會失控,畢竟這裡是莊嚴的御書房,而非用來消遣的寢殿。
纖長的睫微微下耷,她保持著尚宮該有的禮儀,大方體面,規矩謹慎。
上首的男人也的確沒有越雷池的舉動,一直穩坐案前,處理著奏摺。
認真起來的天子,如高山之巔的雪蓮,肩頭覆雪、睫羽裹霜,威嚴中透著寒氣,叫人不敢親近。
「你說,陳呦鳴在學刺繡?」
殊麗點點頭,笑道:「公主在刺繡上很有天賦,還說,想做繡娘呢。」
既想做繡娘,就是一種淡薄名利的表現,對皇位構不成威脅,殊麗如此說,也是與陳呦鳴心心相惜之後的暗助,想助她儘快擺脫天子的忌憚。
做繡娘陳述白想起易容成元佑時,與殊麗在山洞裡的交談,那時,她說想做繡坊或布莊的掌柜,他還勸她先從繡工做起。
那是她心底的願望吧。
「你呢,可有想做的事?」
「奴婢只想守好尚衣監,沒其他想做的事。」
她語氣平靜,聽起來不像說謊,若是沒有那晚山洞裡的交談,陳述白或許就信了,可恰恰是知道她的憧憬,才會越發不痛快。對元佑,她至誠無欺,對他,永遠戴著假面具。
果真諷刺,他和她同樣戴著面具,一個為掩容,一個為掩心。
「跟朕過來。」
說完,他起身走到屏寶坐的後面,留給殊麗一個冷漠的背影。
怎麼越討好越適得其反?殊麗有點心累,卻也沒有耽誤,提著裙擺小跑過去,生平第一次走進御書房的屏風後。
屏風後並不寬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