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沈江蓠的字越发平和淡雅。
沈由仪来看她。父女俩对坐于桂花树下。三秋桂子自有沁人心脾的味道。十七岁的沈江蓠一颦一笑,张弛有度。
“你不再怨我和老太太么?”
沈江蓠敛容到:“老爷这话,女儿不敢当。蛰伏一夏,日日抄写经书,女儿想明白很多事情。”
“我们兄妹六人生于沈府,锦绣丛中长大,已是上天恩德,祖宗庇佑。若无沈府,莫说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连我们自身,亦是不可能存在的了。”
“家族为根,我们为枝叶。若无家族,便无栖身之处。为家族计,便是为自己计。”沈江蓠轻轻端起茶杯,递给沈由仪:“老爷的话,我日日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
沈由仪接过茶,满意地啜了一口,才道:“你能想明白,我就放心。不过我也清楚,这种事情不是想明白,就不介怀的。”
“人活一世,不如意事,十之j□j。便是老太太,便是我,又哪能事事顺心?万事皆不必妥协呢?你要知道,世人说公道自在人心,那是因为世间事难以件件公道,所以才这样自我慰藉。”
沈江蓠恭敬道:“女儿谢老爷教诲,为人处事之道女儿仍要参详。”
老太太劝了一回沈江蓠,说如今身子也大好了,不如搬回摇月馆去?
沈江蓠对着老太太沉静如水的眼睛,微微垂下眼睑,恭顺道:“若老太太不嫌孙女儿麻烦,孙女儿还想在这里修身养性。”
老太太微微一笑,却未说话。说实话,她从沈江蓠的面上看不出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的服软。
“虽则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但女儿一想起曾经冲撞太太,就心下难安。”沈江蓠的眼睛晶亮晶亮的,似是一派诚恳检视自己的鲁莽与后悔:“不管女儿心内有多不平,太太毕竟是太太。百行孝为先,我不该乱了伦常。”
这话说得老太太都心里一疼:“丫头,我知道你这回委屈狠了,你放心,日后必有福报。”
沈江蓠浅浅一笑。
没过几日,她重新搬回摇月馆。日子很快如同往常一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了赵甫彻底失踪。
倒是沈江蔓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她与沈江蓠只差一岁,自然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沈由仪也在帮她相看着。
虽然是公侯之女,但到底只是庶女。高门大族即使愿意求娶,也只想许给庶子。对于庶子在一个家族里的地位乃至前程,沈由仪自然是明白的。
与其嫁入豪门世家当一个毫无影响力的小透明,不如嫁与门庭不高的富户。
是为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那日,来家里相看的便是皇商陆家。
说是皇商,也是这两年才在户部挂了名的。门庭实在不高,可是家资巨万,陆家倒是很愿意为嫡长子求娶一个侯门之女的,哪怕只是庶女。商户人家,没那么多穷讲究。
沈由仪对陆家也很满意,私下里跟张姨娘说了。
张姨娘在侯府里出生,后来又给沈由仪做了小,虽然从来不是正经主子,心气却是很高的,对陆家的门庭颇有些看不上。
然而如陆家这般有钱的,又着实不多。她终究委委屈屈地应了。
老太太到底经过的事多,只说先看看人物如何。
陆纪氏就带着儿子来给老太太请安了。陆博今年十八岁,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也念过些书,如今正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言语谦和,看上去文质彬彬。
躲在屏风后的沈江蔓一见就倾了心。
不想半路里杀出个沈江芷来。
她只不过恰好走进来,金莲尚未迈入厅堂,便立刻用团扇遮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