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璇恍惚半晌,悠悠开口:“我今儿不舒服,就不练了!”说着转身而去,仍是衣袂飘扬。
容辉看得清楚,那眼神分明含着震惊、伤心和失望。他心底一痛,望着那道倩影回问:“明天呢?”
潇璇盈盈迈步,悠悠应承:“我有事下山!”五字出口,人已飘进烟中雾里。容辉又恍惚了半晌,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潇璇走出小会儿,忽然“嘤—”的一声,靠在一块石上,忍不住呜呜咽咽,心中自伤自怜:“我传你内功,教你武艺,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又想:“她会刺绣针织,我只会抡剑杀人,你终究瞧不起我!”想到这里,更觉伤心。又倚在石边抽泣了半晌,才蹒跚而去。
至此以后,两人虽还一起练武游玩,却都少了一分热切,多了几点真诚。发乎情,止乎礼,相敬如宾,越来越像姐弟。潇璇心思细密,气质沉稳,总让旁人显得低她一等。容辉却开始被她感染,和她在一起时,只觉得安宁恬静,功夫越练越强。
仲夏时节,昼长夜短,天气渐渐炎热。所幸山上风大,地势又高,炎而不闷,热而不燥,正适合避暑消夏。于是公卿世家纷纷送来拜帖,约好了上山拜“寿星”。
这一月间,长老们为拥立掌门,合纵连横,吵吵嚷嚷,始终没个定论。陆潇诚人情练达,“三把火”烧得又足又旺,挣得阖山称赞。只是银钱周转不灵,月例迟迟发不下来,不免让人唏嘘。
潇璇助理庶务已有年月,关键位置上早有自己的人。管事们非但掣肘束足,就连陆潇诚“包青楼,养戏子,蓄妾藏娇”的事也抖了出来。容辉又偷偷随潇璇下山劫了“信义镖局”两次“红货”,惹得总镖头“铁老爷子”亲自上山问罪。山上山下,闹得陆潇诚里外不是人。
潇璇三人轮班领着道童们在榻前侍疾,山参、鹿茸、燕窝等药又供应不断。“明清真人”精神渐长,一月下来,又能开口说话了。众长老争得面红耳赤,只好退而求其次,又推举明“清真人代”理掌门。潇璇接管庶务,第二天就发清了月例。
五月初一是“寿星”诞辰,山上先发了夏装,都是窄袖中衣和宽肩背心,女裙男裤,都十分透气。又大办水陆法会,为天下老人祈寿。道场设在“太始门”内,五十九名道士按“朱雀七宿”排列,面南而坐。头戴羽冠,身穿法衣,手持法器,闭目诵经。端的是精神饱满,器宇轩昂。
南方端置黄幔法坛,中间供着“寿星”玉像,尊前奉着百花鲜果,金银玉器。蜜烛对列,香炷井然。幽香四溢,金碧辉煌。玉器相击,玲玲有秩。道士诵咒,朗朗有声,比过年还热闹。只因贵客们要上头几炷香,香炉还是空的。
山上虽早有安排,各房各司也都尽职,临了仍有许多变故。潇璇只好暂管掌门对牌,亲自坐镇“太始门”西厅,支应全局。
她今天穿了套白棉布紧身深衣,紫锻窄襟,尤显身姿。带着套青玉头面,乌黑衬亮,彰显清凉。丝带束发,腰佩荷包。简约精致,更显得端庄沉稳,落落大方。
山上有临时要用人的,刚好要领物的,急着要结账的……都由各房执事直接报给潇璇。她只抓三样,缺人的写下事宜,用印后派去“寮房”。领物的写下借条,给“对牌”派去“库房”。结账的凭收据派到“账房”。进进出出,有条不紊。
赵长老亲率“客堂”弟子,下山百里迎接贵客。午时初刻才遣弟子回报潇璇:“澄国公陈夫人,齐国公田夫人,和韩国公韩夫人到山下了!”多的一句不说。
潇璇端坐帘后,见他面目光洁,气息和缓,显是一路走来的,心中不由冷笑:“人到山下才报,分明是要我难堪!”想再问详悉,也问不出来。略作盘算,索性直接问:“澄国公府上来了多少辆马车。”
那弟子躬身回禀:“二十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