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任务的一共有三架飞机,一架主机,两架僚机,他驾驶其中一架僚机。主机与另一架僚机都被日军击落,他的飞机也中弹受损。本想就近返回恩施机场,但地面指挥不同意,要他必须返回西边的梁平机场。而飞到一半就支持不住了,本来可以提前跳伞,但看到地面房屋稠密,就绕开了。飞机最终在附近山区坠毁,他自己则跳伞落在了烟村。
这位飞行员还说,日前一架日本轰炸机被我空军击落,机上三个日本飞行员来不及跳伞,就和燃烧的飞机一起落在了罗家沱。乡丁们举着刀枪要来活捉他们,结果三个人中,两个跳火,一个跳江,全都自杀了。要是被捉到,也一样活不成。他们向沿江大片的城镇乡村手无寸铁的居民投下太多的重磅炸弹和燃烧弹,而当地居民原本与他们远隔千里,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何以这般疯狂、邪恶?!
这位飞行员还带来一些传闻,说民生公司的老板卢作孚先生,不仅动用了全部船只运送大量武器弹药和战略物资,还在西陵峡沉了许多船只,以阻止日军的潜艇入川。总之,凭借三峡天险,侵略者的陆军、海军都被挡在了峡口之外。
飞行员离开烟村时,许多人去码头上送行,人们排着队高呼口号,誓死保家卫国,与日本侵略军血战到底。后来这位飞行员又来信说,感谢烟村百姓的救命之恩,他已康复并重上抗日战场。而那架飞机的残骸已经找到,还没有完全焚毁,被拆卸运走了。
那些日子,灯杆上的灯笼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人们不得不上山下山,来回奔波。而农忙时,母亲在田里干活;农闲时,就和殷海舅舅一起在老街槽坊烤酒,在小店卖香烟糖果。小本生意,积少成多。也就是在这时候,母亲将原先一楼一底的穿斗房子加高了一层,准备给再下一代的孩子们居住。“小孩儿住小屋!”母亲笑着说。谁承想几十年之后,因为屋顶低矮,会在搬迁时引起争议。
第三章·江水知道的事(5)
那些日子,正艾像游魂一样,在田野江边来回游荡,也常常随着躲避空袭的人群一起上山,在山上眺望长江。而一见江水他总想起水中的爷爷,土中的父亲,还有至今在江上漂泊的冉瞎子,也不知道师父后来找到杨花没有,现在情况又如何……江水近看时激流汹涌,远看却平静如歌,好像逝去的先辈回过头来对他喃喃诉说……是啊,江水不是江水,是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而生路通向何方,死者去往何处?正艾一边看,一边想。许多问题没有答案;许多答案仍漂在江上。而这一次,江水映出一座古庙,坐落在天边白云乡,没有名字,时时变幻着形状;明黄的琉璃瓦之下,栖居着亲人同乡……
下山的路上经过分水岭,他又想起骑虎的能空总是让老虎在这里等他。要是能空回来该有多好!他能伏虎,也一定能制服天上的“恶龙”。从前,他常给穷人看病,分文不取,若是在今天,他一定和戒清一起,去庙里看望难民……想着想着,故人往事一一重现,感觉与他们形影相随。
眼前天色已经暗下来,江水在一阵暗红之后,又透出青蓝。沿江而行的难民或三三两两、或成百上千地从沦陷区远道而来,因为这里是大后方。在昏暗的山林里,正艾看见人头攒动,黑鸦鸦的人群挤在一座破庙里,原来这里就是石佛寺。当年的“金童*”又在此相聚。顾不上说话,正艾走过去,接过善珍手里的热水瓶,借着月光,给身边的难民端茶送水。月亮挂在窗前的松枝上,一只松鼠从浓密的枝叶间钻出,只是不见了少年弓箭手的踪影。
当年袁大菩萨起事的地方,今夜已没了菩萨,也不见一个神兵。石佛首身离异,落满灰尘;这里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间难民。
今晚虞镇长也来到这里,和镇公所的干事们一起,正在给难民发放盘缠,登记姓名、身份和原籍住址。前来救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