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嵁走不动了,手脚并用爬过去,捉起柳提手来用力握住,“我求你答应我!若有一日我也能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定去找你。那时候,我钓上几尾鱼,你炒一锅豆子,我们喝糙酒说女人,醉了睡在滩头上,让小螃蟹钳我们的脚趾头。好不好?”
柳提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尽是摇头。
“傻子,答应我呀!你不答应,我怎么放心?我不放心,不放心的!”
“阿提走了,少爷就真的孤孤单单一个人了。阿提不放心,阿提不走!”
“我是在保你啊!你听不懂吗?”
“阿提做过什么都不后悔,便是如今少爷要我就死,又何憾?何怨?”
“我会遗憾!”沈嵁捧着柳提的头,恨不能将意志挤压进去,却唯有眼泪滚落。沈嵁终于能哭出来,他的泪掉在柳提面上,与他的泪混在了一起。沈嵁也求他:“不要为了我作恶,不要在这家里当一名低下的奴隶,走啊,阿提!我要看你堂堂正正地活着,活得比我好,做一个好人。”
柳提拼命摇头,希望少爷能收回决定。
“师父教我的拳法你也学得差不多了吧?”
猝不及防地询问,令柳提一瞬错愕。
沈嵁泪中带笑:“我知道你看着,我让你看。武学是需要传承的,多一个人学会是好事啊!阿提学会了,就可以像小时候希望的那样,成为大侠。”
柳提面容惨淡,双唇发抖。
“离开这里吧,阿提!去当一个大侠,让江湖里的人都传你的故事。那样无论我在哪里,都可以听到你,知道你过得不错。我还可以跟人说,看呐,柳大侠可是我的兄弟呢!好兄弟!”
抢地三叩首,人远去,不回头。
从此沈府没有一个叫柳提的家奴,但江湖里竟也从未闻说这名字。不肯离舍的人,离舍得杳无音讯。
而属于沈嵁的别离却不仅止于此夜。
翌日风信传来,流言不能逼孙珏低头,也终将她逼往他乡。是非无端,断了女子的乡情。
萧索秋风里孤驾的马车,前无浩荡开路,后无依依相送,沈嵁立在十里坡亭望着车来,车过,他是一个人,孙珏也是一个人。
行出三丈,车轮的吱呀声倏忽停了,孙珏掀帘下车,从容走上亭台。
“想不到你来送我。”
“我也想不到,只有我来送你。”
“比起令尊,兄嫂如今更恨我些。”
“是我对你不起!”
孙珏歪着头,笑得很淡,目光审视:“看来你并不信谣言是我捏造的。”
沈嵁垂着头,犹自歉然:“无稽之谈!”
“为什么?”
“凭你是玉则!”
“我要听实话。”
沈嵁抬眸,直视女子眼中的坚决,轻轻一叹:“一,只有爹娘和络叔知晓我与迟谡有约;二,迟谡家在城郊,独门独栋,无集无市,你不会碰巧路过;三,既非我府中人也不可能碰巧偶遇,便是有人跟着我去的。全华亭最想拿捏我把柄的,无一不姓沈。可惜,爹更倾向于防着外人!”
孙珏笑起来,竟如此简单地释怀。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是在下无福!”
“无福吗?还是不愿意?”孙珏近前一步,有捉弄,也有不甘,“该说无福的恰是玉则呀!我无福入你的眼,入你的心。”
沈嵁目光回避,沉吟不语。
“那天你怎知我故意拿话呛你?”
沈嵁还半垂睑,掩了眸色:“因为你让我喊你玉则。”
“我的表字,很奇怪吗?”
“不奇怪,恰如其人!有章有度,自持自重,如玉高洁,永远有自己的主见,没有人可以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