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嵁只靠着,未动,未响。
“究竟怎样才肯活下去?当我求你,求求你,活下去行不行?”
倏来幽然的叹息,嗟呀奈何!
“便是不走这条路,这身残躯又能余多少时日?我陪不了你太久的。你还应有一个活得长的师父,好好地教你,陪着你。”
凌鸢狠狠摇头:“我不要师父,我就要你!”
沈嵁又开始悲悯了。
“莫太执着!”
“不是执着!是信,是争!活多久不计较,教不教也无所谓,莫无居士,这里是你家,在家里该做啥?忧国忧民?不是!运筹帷幄?不是!辛劳操持?都不是!家就是窝,是窟,是咱自己的地盘。不打架不算计,睁开眼吃饭发呆闲磕牙,光阴虚度,舒坦,高兴!你就当这里是个窝行不行?当成圈。舅舅还管我叫小猪猡呢,你兹当自己是猪倌,每天吆喝我一嗓子,我吃饱了自己长膘玩儿。简单不?”
简单!可对沈嵁来说好难。他没喂过猪。
“不说话我当你应了啊!”
“……”
“来,拉钩!”
沈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手指被勾起,不由分说地来回推拉,一段歌谣哼哼唧唧唱罢,莫名地,身上就背了一道承诺。
“反悔的人吞一千条蛞蝓!”
沈嵁懵懵地看着凌鸢,脑子里没来由地想:“不是应该吞千针么?”
第71章 十二章、明非【一】
府中人一贯知道惹火夫人是要鸡犬不宁的,然而都不及惹火当主爷来得雷霆万钧。因为能叫当主爷生气的都是家外头的事,家外头向来无小事无闲事。当主爷生气,江湖必见血!
可这回当主凌煦曈气得又十分安静。沉默中的酝酿,每一刻时光的流走都似乎在将怒气叠加,人们不知道他会累积到什么时候,又会以怎样的磅礴之势爆发。
并且已经没有人想要去阻止他了!
主子们的脸上都有压抑的愠怒,三老爷佛堂的诵经亦断了,他竟在戏鲤台上挥起了刀。
“多少年不见三哥金刚伏魔的恶相了!”老兄弟景翼拾了撑船的竹篙扛在肩头,嘴里叼住根草签子,微微地笑,“弟弟陪你走几招!”
尚有安一丝笑意都无,反将刀掷在一旁,左手的念珠换在了右边。
佛手一礼,圣曜华沛!
——千灯照佛影,问道菩提。解不了困惑,还参什么禅,又念谁家的阿弥?
僧心的疑,匹夫不懂,景翼帮人化解的方式很简单,唯战解千愁。
轰隆隆地上起惊雷,哗啦啦水帘倒倾天,戏鲤台上九曜双星斗酣畅。
另边厢,被隔绝了外界一切消息的静思园里,凌鸢陪着已可起身走动的沈嵁又在廊下闲坐,无茶,无话,无拘无束。
但凌鸢是怀起心事的,这沈嵁看得出来。今日出来进去所有人都显得回避,怕与他说话,怕一眼相触。他想得到,外头大约是起了流言。人这辈子,活在流言里,死,或也会成全一场流言。他已看淡了。
“那些人——”凌鸢的话题起得突兀,出言犹豫,“坊子里那些,女、女的,伺候得好么?”
沈嵁顿了下,微微偏首望着她,既斟酌她意,也斟酌己言。
“你指什么?肉体,或者情感?”
凌鸢垂下头,显得局促:“怕你伤身。毕竟她们,她们……不止你一位恩客。”
沈嵁袖下拳紧,眉轻蹙:“你,别这样说她们!谁也不是自愿作贱自己的,走了这条路便只为活着。若说脏,客人才脏,我脏!”
一字的定义加诸于身,明了了对自我的厌弃。
凌鸢急切想反驳,可望见他侧颜后却欲言又止,复垂首默了默,终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