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和小桌菜是不同的,大桌荤菜多,小桌素菜多。大桌子有鸡汤喝,小桌子没有。马羚第一次看到男尊女卑的现世表演,心里很不高兴。可她不好说什么,说了也没用。家里杀了两只鸡,其中的精华部分基本上都舀到我和马羚碗里了。老娘还一个劲地劝她多吃多喝。马羚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我说,怎么啦?她说咸。我喝了一口,果然咸得有些过头。我低声说,家里人干体力活,出汗多,平时口味重些,将就喝点,免得妈不高兴。马羚吃了两块鸡肉,汤一口也不敢喝。后来看到孩子们没鸡肉吃,就把自己那碗鸡肉拿到小桌子,给孩子们吃。小孩子们一人一块,眨眼间分得一干二净。马羚看着有些心酸,她说,现在乡下孩子还是没有肉吃吗?我说,哪能天天吃呀,又不能天天杀鸡天天杀猪呀。不过他们不缺营养,平时要是嘴馋了,就到外面河沟里网点鱼回来。我小时候也没少吃鱼,就是吃不到肉。江珊说,别听我哥的,镇上有肉买,要是想吃,天天有。倒是鸡比较珍贵,饲料养得多,家养得少。马羚一听,就拿脚踢我。发誓不跟我说话了。可不跟我说话,她也找不到别人说,听得懂她讲话的就一个江珊,一个江摄。家里人连普通话也不怎么听得懂。后来她发现小孩子还能听普通话,如果我跟江珊没空理她,她就找小孩子聊去。大哥三弟的几个孩子,全跟她交上了朋友,带着她游村子,把她乐坏了。 吃过了饭,江峰带我去看老宅子。马羚也要跟着去,她说看看我小时候怎样受冻挨饿。老宅子在村西头,咱们村是不断向东发展,新房子都建在东边。也有拆了旧宅就在老地方建新宅的,但为数很少。西边的老宅子已经没人住了,大伯一家人全出去了,堂兄弟全进了城,堂姐妹全嫁了人,大伯在前年去世了,伯母跟堂兄住进了城里。 老宅已经年久失修,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江峰说没人敢住,就放了些杂物,成了仓库。看房子马羚看得比我还认真,问得也仔细,哪边是大伯家的,哪边是我家的,谁住的。后来她像发现奇迹似的告诉我,江摄,我看出来了,最早的老宅就那么大,后来又建了些房子,就变成这么大了。我说,你还真不傻。现在的老宅是丁字结构,最早的老宅是一厅四房,大伯家住东边,我家住西边。后来两家小孩都大了,人多了,房子不够住,就开始争地头。为了多占一块地方两兄弟搞得不共戴天。大伯家当年比我家富裕,干脆把大厅让出来了,挨着老宅在东边建了一栋新房,也是一房四厅,加上原来的两间房,就成了六房了。我家没钱,建不了新房,又没办法向西扩展,因为西边是别人家的宅子。于是向南扩展,挨着南墙建了两间房。可建了两间房还是不够住,后来就把生产队育秧的房子买下来了,那就是我跟江峰曾经住过的草房,我还在里面帮洪玫在胸口绑过馒头呢。她穿了件花衬衣,挺着胸脯,在村子里招摇过市。一大帮孩子在后面跟着瞎起哄。所以后来我跟洪玫谈恋爱我老娘一万个不答应。她说我们高攀不起。有关草房的事,我没跟马羚说过,所以她也没问,她问我住哪儿,我说就这儿,我指着后来建的最靠南的那间偏房说。其实那间房是我大姐二姐睡的,后来江珊也住进去了。当时我奶奶还没死,她脸上长了个大浓包,住在中间那间屋子里,大哥江浩跟她住。江珊每天起来,要路过奶奶住的房子,看见奶奶脸上的大浓包吓得直哭,那时她才两岁。 其实老宅子不过就是老宅子,住人的地方而已,跟后来我看过的有特色的民居比,差得太远了。要不是我曾经住过,马羚才不会有兴趣看呢。她把该看的地方看了,该问的地方问了,就有些兴味索然,问我再去哪儿看看。我说,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这样吧,叫江珊带你去看看小学和中学。明天我带你去菜地摘瓜,后天带你去爬山,怎么样?马羚说,太好了,看来回家的决策是英明的,乡下比北京好玩多了。我说,好玩?不好玩,要是真好玩城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盲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