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似乎持续了千万年之久,其实只是短短一瞬之间。
闷响又起,脚下的大地爆裂般的一动,似乎地心深处有某种支撑突然断裂了。四周的一切剧烈动荡,浓浓黑暗之中,声色触嗅都已被隔绝,只有一种感觉无比清晰——自己和这大地一起在缓缓下沉。
相思惊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身边的危险。
隐约中,她听到卓王孙道:“走!”然后自己手上一着力,身子已经整个飞了起来,晕眩之中似乎是在树梢不停起落,等她清醒过来,已经到了十丈开外的一棵巨树之上。
卓王孙放开她,将另一手牵着的步小鸾揽在怀中。而小晏、杨逸之和千利紫石正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端。
相思来不及多想,回头去看来时的村落。
她的脸色瞬时苍白。眼前是一幕不可思议之景。
整个村落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块圆形的流沙之地,树木,房屋,石块,牲畜包括所有的村民都在震动中一点点旋转着,向圆心下沉,瞬时已经陷到了腰部,然而他们的表情依旧十分安详,双手将倒置的陶罐捧于胸前,嘴唇不住张合着,似乎在念着无声的法咒。
那些刚刚从土中爬出的倥杜母正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又要重归地底,不断张牙舞抓,想要扑向正在念咒的村民,却又被泥土陷住,无论如何也不能前进半步,只有声声惨叫,死命挣扎。
片刻之间,村民和倥杜母都只剩下了地面上的头颅。
朝阳透过飞扬的尘土,将村民们暗黄的面孔镀上一层金色。他们村脸上并没有一丝恐惧,而是一种出奇的宁静。或许,直到此刻这群不死族人才真正明白了生命的最后奥义——那是无数次的复活所不曾给予的。
他们越陷越深,流土就要将一切带归地底。
旋转的黄土之上,只剩下一只幼小的手臂在沙土上欲沉欲浮。
这一定是一个女孩,因为那淡黄色的手腕上还挂着一串花环。
唯一的解释是,某位母亲在最后的一刻,将自己的女儿尽力托出了沙阵。
虽然这样做只能片刻延缓了女孩的死亡,但这却是她唯一能作的。
这也是不死之族最后的一点希望。
相思紧握着双拳,眼中泪光闪烁。她突然回过头,嘶声道:“先生,我们要救她!”
卓王孙只注视着远方,淡淡道:“这就是他们的解脱。”
相思失望的看了他一会,将目光投向杨逸之与小晏。
杨逸之双眉紧皱,静静俯视着沉沦的大地。而小晏双手结印,高站在巨木之端,晨风吹起他淡紫的华裳,眸子中深光的悲悯宛如在沙罗树前俯瞰众生衰荣的神佛。
只是他并没有救人的意图。
相思四顾片刻,嘶声道:“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肯出手?”
卓王孙打断她,道:“任何人出手都毫无意义。”
相思低下头,双手握得更紧,她一字一句道:“就算毫无意义,我也不能见死不救!”这时,风沙更盛,那只小手正一点点消失在泥土中。她一咬牙,从树顶上纵身而下。
“住手!”杨逸之突然一声低喝,飞身去阻拦她。
杨逸之的身法当然比相思快了许多,然而两人栖身之树实在相隔太远,等他动身的时候,相思人已在树下。
她身形在林间几个起落,已经到了流土边缘,一扬手,袖中飞出一条流苏,一头系在旁边一条树枝上,手中略一借力,向流土中心飞去。
她足尖在流土上一点,立定身形,往下一探手,已牢牢抓住那女孩的手腕。
那只小手出奇的灼热,令她几乎撒手。然而她还是忍住了,一手紧紧拽住流苏,另一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女孩拉出流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