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十九娘的声音并不小,这种场合,众人都会为了让对面亭中的人听见而不自觉地放大声音,除非刻意不想被旁人听见。
“桑家妹妹这诗很好,既有女子之细腻,亦有胸襟之开阔,难得的是将湖中凋谢的荷花与新萌的荷叶并置,很是贴切。”
接话的是对面的孙六,只见他微提腰间衣衫下摆朝前迈了两大步,朗声又道:“上一回听了妹妹的琴声,今日又见识了妹妹的诗才,实乃孙某之幸。”
说罢,还不忘拱手一揖。
闻十九娘见状,只觉胸口闷着一口气,十七姐不管家世、见识,分明样样都比那个桑九疑强。
“孙六哥此言未免夸大其词了些,那日我也是在的,至多算得上寻常罢了。”
若说之前闻家八房嫡出的十九娘还算是收着,今日便有些针锋相对了。
语气虽未觉有失礼之处,可这话说的令场中众人头皮发麻,再如何也该委婉些,哪能如此直截了当,毫不避讳地点破。
更何况,这“寻常”二字的确有些过激,莫说九疑的琴与诗与寻常二字无关,就算真是寻常,哪家女子听见这样的话还能泰然处之?
众人揣测着十九娘的真实意图,或是出于对自家姐姐的爱护,亦或是对孙六赞誉之辞的不满。
又想着,别是瞧中了孙六,所以才不满孙六赞誉旁的女子。
而在这一瞬,众人的目光又从诗上悄悄转移到了九疑身上,想看看九疑会如何应对,是会跑着离开,还是选择淡然应对,或是以同样犀利的言辞予以回应。
未等九疑作出任何反应,六娘便跃至九疑身前。
只见六娘秀眉微蹙,樱唇轻启,眼中闪烁着愠怒之色,却仍旧保持着应有的矜持。
她轻轻抬手,指向对面那位同样身着罗绮的女子,语气虽轻,却字字掷地有声:“我知妹妹素来纯真,但也是言行得体的,怎今日行事如此孟浪,不顾闺训,岂非让父母教诲付诸东流?”
闻十九娘原本灵动如蝶的眼神瞬间收敛,面上的几分自得也随之淡去,她双手不自觉地绞拧着衣襟,那细腻洁白的手指在绣有繁花的罗裙上反复摩挲,直到六娘再次开口。
“此事事关家风,妹妹务必自省才是。”
六娘的嗓音虽不甚高亢,却足以令同在一座亭内的诸位姑娘听得真切,又不至于让闻十九娘陷入更深的窘境。
她与闻十七娘年纪相仿,两人向来交情匪浅,闻十九娘怎么说也是十七娘的堂妹,不好过于严厉,但此事十九娘实在过于冒失,又是在俞府宅邸,她不得不站出来提醒。
且看今日亭中之人,皆为俞、闻、孙三家女眷,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纵使事后闲聊,也不至于口舌无状,姑娘们回去至多当个小话说个趣儿,断不会损了闻十九娘的闺誉。
六娘信手拂过耳边的发丝,嘴角含着一抹淡然的微笑,自忖方才一番言语既警示了十九娘,又尽量保留了其颜面。
正当六娘心中略感释然,认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已然渐次消弭之际,却见闻十九娘轻咬下唇,一双明眸流转间满是委屈与不甘,只见她嘴唇轻轻抿起,好似含苞待放的花朵在风中微微颤抖,流露出一种欲语还休的娇弱。
“六姐姐何故只对我一人苛责......我之所言,不过是肺腑之实,难道连实话都不能说了么......”
此言一出,亭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闻十九娘,又转至六娘,而对面的小郎君们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六娘心下一紧,唇角的浅笑已然收敛,再与十九娘闹下去只会将事态扩大,只好吐出一口气,看向闻十七娘。
闻十七娘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微微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