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高寿老人要是做整寿,讲究是相当多的。
搭在门头上的丈八红绸子,必须得是整幅整面没有半点拼接的,红色要正,大太阳底下晒一天,哪怕遇到了刮风下雨,也是半点儿不能掉色;
席水上的饮食,美酒佳肴、山珍海味、龙髓凤脑自不必说,冬天吃西瓜,夏天上冰冻奶酪酥,好不好吃的另说,要的就是个难得、稀罕;
还有搭的戏台,唱的戏目,请的班子,也讲究大得很。
财力雄厚的人家,一般会请两家名班子,锣鼓喧天的来唱对台戏,哪边赢得的叫好声响亮,哪边扔的赏银就多。
除了自己家请的,还兴亲朋好友之间送戏,把自己家私下养的班子带到人家主家的台子上,献唱一折子拿手的好戏,要是赢得满堂彩,就是宾主尽欢的好彩头了,里里外外的赏钱,就要多的拿簸箕出来装了。
点的戏文也有讲究,庆寿诞的喜庆戏文,都是什么《鲁智深大闹五台山》了,《大登殿》了,《状元媒》也行,来点《穆桂英挂帅》这样有精彩刀马旦的武戏就更好了,热热闹闹,欢欢腾腾的,反正都是约定俗成的那些,不敢随意出了圈儿的。
有得好彩头的,自然也就有喝倒彩的,那就不是故事,而是事故了。
前一阵子,摆渡船上的船客们,就老是在热议一桩事故,说是南岸哪位大人的高堂,在庆贺八十大寿之日,这位大人官场上的宿敌上门来送戏了,开场就送了一出《打渔杀家》,好家伙,当时戏没唱完,就被给主家打了下来,戏服箱子都给烧了。
当天晚上码头上就有人火并了,据说死伤无数,远远地都能听到喊杀声震天。
等到天亮了,一个伤员、一具尸体都没留,只剩下满地的血。
再说回做寿,一场盛宴的关键,管事儿的常说的排面所在,如同唱戏的常念叨的戏眼,其实在于那块寿匾。
老寿星朝匾前一坐,高朋满座,宾客云集,接受四方来贺,身后高悬的这块匾,让人不必开口多浪费一个字儿,就把家世地位给传达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一人高的寿匾,尺寸是有数的,要想显出家底和权势来,就要从材料和雕工上下功夫了。
有钱的人家,真金白银的往上贴,有权的宅门,请了名流显贵亲笔给题字,普通人家一张红纸就齐全了的事儿,在他们这里,愣是翻着花儿的比起来斗起来了。
这回孙家老太太的九十大寿是个肥差,钱给的敞亮,就是管事儿的事多儿,盯得严。
柱子的装台班子和其他几家互相挤兑,下绊子,托人情,找后门,送好处,使了好大的力气,当然其中最主要的,是柱子的手艺,在码头一代确实数一数二,最后,他们才把这个活儿给拿下的,雕刻寿匾的这宗大活儿,也就跟着一起拿下了。
孙家的背景是既富且贵,老太太的三个儿子成了大官,唯一的一个女儿,招上门的女婿又有陶朱之才,是富甲一方的商业大鳄,所以这块匾也就格外非同凡响了。
匾身是整块金丝楠木的,敲击可闻金石之声,乾隆皇帝体的万福寿字,是请了当今的书法大家葛大师亲笔挥就的。
最讲究的,就是雕刻的工艺和镶嵌的手艺了,下刀成形的时候,日夜就在东家府上,有专人盯着看着,主事儿的说了,刻下来一钱木屑,就给称一钱银子,刻下来一斤木屑,就给称一斤银子,不图省钱,但求把雕工的活儿给做细致了。
最后镶嵌金箔的时候,因为柱子说趁手的家伙事儿都是大件儿,带不过河去,主家干脆专门派一艘货船,把这块寿匾给运到了他们的工坊来了。
其实人家不是不知道,柱子想背过人去,在弄金子的时候搞点猫腻儿,可是谁让柱子的人品烂,可是手上的活儿一顶一的好呢,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