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只得一抹温润柔和的侧影,孤独地坐在尘世间,没有戾与悍。
不知为何,柳提竟有些高兴,低头狼吞虎咽扒拉着米饭,脸上一直傻兮兮地乐。
用了午饭,离着货船到港的时间且有富余,便当消个食,沈嵁领着柳提笃悠悠步行去往码头。路过近郊一处山门,沈嵁兴之所至起意要登上去。原就是座开山挖矿废土堆起来的矮山,年头倒是久远,闲来怡情走一走也是有趣,真当个山去攀登委实没啥意思。可柳提还是要劝沈嵁勿去。非他懒得去爬那“小土包儿”,一则惦记着沈嵁低热反复,二则,他留意到走来这一路,少爷总有意无意捶打自己的右腿。
去年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少爷心不大好了,寒气入骨这条腿偶尔也不大好。
沈嵁自己则不在意:“不太疼,就是发酸发胀,恨不能跺几脚,高处登一登还舒服。”
于是便上去。
柳提知道这山,却一次没上来过。但看少爷轻车熟路拨棘穿径,倒似不少来。到得半山处,见有座六角小亭子,沈嵁招呼了柳提,一道进去揽山景。
此山植被并不茂密,高大的树冠甚少,凉亭建在山壁一侧,自上而下视野极其开阔。举目远眺,景色竟是不错。
“这上头有间小禅院,香客不多,清清静静的。小时候爹娘常带我来拜佛,下山半当间就在亭子里歇脚。你看那里,”沈嵁指着远处山下,“房子和人都好小,烦恼也好小,是不是?”
柳提一辈子除了温饱自觉没什么烦恼,来了沈府后就连温饱都不用烦恼了,因此他坚信自己是没烦恼的。只是看着那些石子儿一样小的房子,长长的街道也不过一尺长短,人都跟蚂蚁似的爬过来爬过去,看起来忙忙碌碌,又愚不可及。
突然柳提就想笑了。嘲笑别人也嘲笑自己,世界如此大,站在高处俯瞰苍生都只是方寸里圈定的计较,有的人一辈子跳不出这圈子,有的人跳出去走到另一个圈子接着爬过来爬过去,无非换个新鲜的地方周而复始。
于是他明白了沈嵁说的烦恼好小,也懂了自己其实是有烦恼的。只是他的烦恼更小,小到若非站在这半山之上睥睨,自己都领悟不了。他烦恼一辈子有多长,自己得吃多少饭穿多少衣,烦恼老了以后能不能修得一个善终。
这真是无稽的烦恼啊!
——没有人嘲笑柳提的烦恼,他自己却觉得如此俗不可耐的担忧压根不配叫烦恼。所以他决定放下,做一个真正没有烦恼的人。
想通这一切柳提实际只用了一叹息的工夫,然而等他回过头来打算跟主子汇报一下自己的感悟时,却发现沈嵁已经倚在亭柱上瞌睡过去。
他多想轻轻喊醒自己的主人,告诉他山里凉,亭子风贼他病着,不宜睡在这里。
可这个人真的很累很累,柳提从他短促的呼吸中能听出疲惫。柳提想,睡觉是件很幸福的事情。睡着了痛也不觉得,怨恨也都不记得,梦里头的好坏都是假的,简直是世上最无忧无虑的解脱。
犹豫仅只一闪念的工夫,柳提做了个决定。他褪下自己的外衫盖在沈嵁肩上,每一寸衣角都仔细掖好保持住薄薄的温度。随后他站到了亭子外,就立在沈嵁的身后,替他抵挡肆意来往的山风。
柳提没有计算过这样安逸静谧的氛围维持了多久,甚至他感觉自己应该只是发了一小会儿呆,便听见身后的少爷动了下。他回过身有些惊讶:“做梦了?”
沈嵁也是诧异,捏着柳提的衣衫问他:“我睡了多久?”
柳提仰头望望天色,确信:“大约只一盏茶。”
沈嵁松了口气:“臭小子,险些误事!”
柳提垂着睑,老老实实说:“阿提跑得动,一定能把少爷送到。”
沈嵁将外衫还给他,顺手在他肩头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