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隐约听到车内发出古怪的声响。
很快,小皇帝的车驾停在了金章殿门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銮驾内传出来,刚硬中带着点儿沙哑:
“所有人都把头低下——”
陆礼猛地将额头死死扣在了膝盖前面的石砖上,趴在地上的双手仿佛是按着自己的心脏,用尽了浑身力气,才没有立刻跳起来。
金章殿前,一丈之内的汉白玉地面上乌压压地跪伏了一大群人,他们都将自己的眼睛掩藏在膝盖前的双手内,静静听着那驾金色的马车被打开,有谁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的声音。
这时候整座宫殿前都是安静的,除了头顶的金乌,没有任何人看到銮驾里出来的两个人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直到有太监尖利的嗓音高喊礼毕起身,所有的人才整齐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宫装上的尘土,各自回归忙碌。
陆礼回头看了一眼宫门紧闭的大殿,尽管此刻他的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却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罗重去接小皇帝的时候穿了一件宽大的深衣,站在青铜的宫门前站立了一会儿,才命人解锁开门。
沉重的宫门在翟斟寂静的上空回荡了很久,如同打开了另一个被封印的世界。
门后依旧草木茂盛,中间浮雕了蟠龙的青砖大道上却很干净,除了草丛中的虫鸣以及不知何处的鸟叫,里面安静得似乎并没有人住。
罗重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咄咄”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行宫中显得分外清晰。
两边的草丛很茂盛,足足有齐人的高度,若是什么人要藏在里面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
罗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脚边的一片碎瓦,平静地说道:“陛下,我们该回去了。”
寂静的行宫中没有任何回应。
罗重看向某一处的草丛,再次开口说道:“陛下既然不愿意回去,罗重就自己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草丛里就发出一阵声响,穿着褐色纱衣的小皇帝拨开比他还高的草堆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只已经有些发黄的蚱蜢,怯怯地抬眼看向罗重。
“陛下……”
罗重向小皇帝伸出自己的右手,朝下虚握着的掌心里正缺少小皇帝肉实的手背。
小皇帝向前走了两步,却又顿住,看着面前的罗重,就像一只胆怯的小马驹试探着沟壑的跨度。
罗重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皇帝,从衣袖里取出一只新鲜的草编蚱蜢,嫩绿的颜色,鲜红的眼睛,被吊在草茎下方轻轻抖动着。
“虫虫……”
小皇帝顿时面露欣喜,脸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跑上前来,主动挽住罗重,一边手里提着那根新鲜的草蚱蜢。
罗重面无表情地牵着小皇帝穿过重重碧草,踏着青砖铺就的蟠龙祥云,离开翟斟行宫,走向宫门外停驻的那一辆黑色銮驾马车。
銮驾栓着八匹毛色相近的骏马,每一匹骏马身上都带着青铜制作的护甲,车身是由一层铁一层青铜和最外面的一层黑漆铁皮所制成,车身被包裹得密不透风,只有一个窄小的透气窗,窗子上还装着一层栅栏和一层挡板,从车盖上垂下的幔帐一直垂落到地上,已经完全起不到原本遮挡的作用。
黑色銮驾停在翟斟行宫前显得有些庞大,小皇帝看到的时候还伸手用袖子挡了一下眼睛。
“陛下,登车吧。”
车架距离地面足有半人的高度,只有一个小太监跪伏在地上。
小皇帝回头看着罗重,显然并不明白自己此刻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罗重直接俯下身,抱起小皇帝跨进了黑色的銮驾。
“虫虫——”
全封闭的銮驾内一片漆黑,小皇帝害怕地抓住罗重肩膀上的布料惊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