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椎僵硬吧。在西洋人的画作里,见过它的远亲,阅读架,用来摊放一本精装书。有次看《上海的风花雪月》,颜文梁的家里,就有这么一个,不过久不使用,已经蒙尘。
突然想起前两天看的陶渊明,他是江西人,历代画家都喜欢美化他的读书场景。光是“归去来兮”图,就不止一幅。把陶同学画得仙风道骨,神气俱清。倚“养和”,焚沉香,左稚子,右娇妻。养和是一种靠具,依松枝的天然纹理而截成,极具野趣。然而这只是图像学意义上的闲趣,画家喜欢这么处理隐士而已。倪瓒那幅画配置雷同。倪的乖戾气是众所周知的,传闻他命童仆挑水,只取前担,说后担有异味。童仆想了半天,“哦,回来的路上,我放了个屁!”第二天又说前担是臭的,童仆说没放啊,今天,“想起来了,小的有口臭!”遂命其每天带口罩运水。我一想到这个人像驴子样带嚼子干活,就笑得半死,比这个老家伙让仆人天天扫落叶,使书房外片叶皆无,那种阴森的洁癖好玩多了。倪有钱也罢了,就说陶同学。看陶的饮酒诗,就知道,此人穷得敝庐漏风,衣不蔽体,“饥寒饱所经,披褐守长夜”,怕是冻得不成眠,才起来赋诗的。
宋人的“暖阁”,为我怀想不置。是在室内,用木格糊纸,隔离出一个小房间。到夏天可以自行拆去,所谓冬设夏除,很机动灵活。内置炭火,炭是精制过的煤,燃烧率高,烟火气少。狭小的空间里如此取暖,节能又高效。有一种暖阁,看得我快流口水,是竹子编制,束筠为篱。大概七尺见方,宋尺是三十三公分,也就四五平方大小吧,留一个小柴扉般的入口,里面架书橱若干,有榻,有几,有沉香。宋人喜欢私密的空间,又或许我有洞穴幽闭症?反正,我特别亲近这种狭小密闭的自处。“独坐闲无事,烧香赋小诗。”“衰眸顿清澈,不畏字如蚁。”这是陆游的诗。晚年他疲于官场,归隐田园,回到绍兴老家,就常在一个仅能容膝的小暖阁里,无事此静坐,书中日月长。为什么宋总让我觉得是个老龄的年代。宋诗,比起唐诗的勃发,也显得克制、沉静、老气相。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亲宋吧。
明清之后,好像开始注意外景配置。文震亨那本《长物志》里,连书房外种的花啊草啊,都规定好了,要什么格高的,真是腐儒得要死。瑞香就不行,因为香味酷烈,没品。桃花肯定也不行,格低,有风尘气息。什么最合适我忘记了,大概是梅兰竹菊之类吧。真正有条件实践他的风雅标准的,都是世家。比如张岱的梅花书屋。这个我原来写过。记得是花开成海,牡丹和海棠?木本的,开起来自然架势不弱。花影扶疏,映得绿纱橱里人面皆绿。记得最清楚的是,这个书房是配卧榻的,可以午休。对面还有假山,神倦时可歇目。我草,这哪是贫士所能消费得起的。“梧叶落,腊梅开,暖日映窗,红炉鳎嶝”。哦,可见还是用炉火。他也是绍兴人。
西门庆同学的书房很牛啊。光交椅就有六把,还有拔步床,一点安然自守的静谧气息都没有。梭罗同学怎么说的,椅子两把就嫌多了。算了,本来人家也不是读书人嘛。架子床,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蜗居地。“人生百年,所历之时,昼居其半,夜居其半,日间所处之地,或堂或庑,或舟或车,总无一定之在,而夜间所处,则止有一床。”这种生活热度,一看就是李渔。他的架子床,是供梅花、置小几、美妾环绕、红袖添香的。民国小说里也有这种床,苏青和张爱玲都写过。苏写她怎么会坏牙齿呢,因为祖母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