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的小少爷,他虽然什么都有,可是先生和太太经常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不常抱抱他或跟他说些亲密的话。
她觉得小少爷真的好可怜。
“为什么要这样?”他困惑地道,“你比我大不是吗?而且你对我很好哇!”
“你不会明白的,我们两个人的身分不一样喔!你是少爷,我是服侍你的下人……”她看见他童稚的脸蛋浮起了一抹超乎年龄的忧伤,“怎么了?”
“我不喜欢听到你这样讲,”他闷闷不乐,“我喜欢那个会讲故事,会教我地瓜与芋头有什么不一样的姐姐,我不要身分跟你不一样……为什么我身分跟你不一样?”
“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只是……”她看着他,蓦然摇了摇头,轻笑了出声,“你不会懂的,不过不要紧,我还是很喜欢你,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
他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小脸一亮,“真的?阿朱姐姐真的喜欢我?”
“当然喽!我最喜欢你了,如果你是我弟弟就好了。”阿朱温暖地将他瘦小的身子拥入怀中,摸摸他的头道。
“阿朱姐姐,我也最喜欢你,”他想了想,真挚正经地道:“比喜欢爸爸还多,还有,也比喜欢妈妈还多。”
阿朱感动无比,心无城府地笑了。
一少一小都没有注意到微开的门扉,美艳高贵的方夫人正紧紧握住粉拳,嫉妒又不敢置信地狠狠瞪着这一切。
第二天,小男孩就再也没有看过亲切善良的阿朱姐姐了。
他曾经哭着闹着要找她,可是只换来了他那美丽得惊心动魄的妈妈一句冰冷的话——
“我已经把她扫地出门了。”
他瞬间呆住,小小的心灵蓦然破碎成一片片……就好象刚吹起的美丽泡泡被母亲给重重戳破了一样,一切的美好都刹那间消失了。
“为什么?妈妈你为什么要把阿朱姐姐赶出去?”他尖叫了起来。
生平第一次违抗妈妈叮咛过的要有教养,好孩子是不能大声尖叫的。
母亲只是撇撇嘴唇,残忍地道:“她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下人罢了,赶她出去就像压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是我的朋友!”他大口大口喘气,小脸涨红,“她说过要带我去池塘抓蝌蚪的。”
“我就是怕那个死丫头把你带坏,什么玩意儿,我堂堂方家的小少爷,难道还能给她教成野孩子吗?”母亲咄咄逼人,“云齐,我告诉你,我们的身分地位是很高的,不能跟那么卑贱的人做朋友……她也不是你的朋友,她只是一个佣人,一个佣人而已。”
“她不是佣人,她是我朋友!”他涨红脸,大叫一声。
母亲气炸了,倏然甩了他一个耳刮子,“听听,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就像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一样,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的世界被火辣辣的巴掌击得支离破碎,在懵懵懂懂之间,他透过重重浓雾望进了母亲酸刻不可一世的嘴脸里。
在这一瞬间,他清亮含泪的眼睛倏然结冰,冷静……
他没有再尖叫,没有再抗争或回嘴,只是抚着犹自刺痛的脸颊,缓缓地望向了窗外。
窗外的春雨已经没有再下了,那片绿意盎然的春天景色,不知何时已经被重重山岚白雾掩住。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母规很满意的离去,得意着孩子终究恢复了教养,她的苦心还是没有白费。
他还是她尊贵的宝贝儿子,方家庞大财产的继承人,没有任何一个身分卑微的人可以污染他一根寒毛。
云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恍惚间像是长大了。
山,云深不知处,更添迷茫。
公元二○○○年 台北大都